南宋名画《骷髅幻戏图》的现代主义意味

时间:2018-08-26 15:51:31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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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髅幻戏图宋.李嵩纸本设色 纵24x横26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馆藏

南宋画院待诏李嵩的名画《骷髅幻戏图》在整个中国绘画史上都有些异类,以骷髅入画,似乎犯了中国画的大忌,我们都知道,中国古典文化不管是诗词、音乐还是绘画,都讲求温文尔雅、含蓄蕴藉。文人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乐师曰:手挥五弦,目送飞鸿;画师曰:外师造化,终得心源。以这样的标准来看,这幅千古迷画有些不中规中矩,多少带了些诡异和恐怖的色彩。

宋代以市民生活为主的风俗画倒是不少,诸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李唐的《村医图》以及李嵩本人的《椿溪渡牛图》都具有浓厚的生活趣味和乡土气息抑或市民气息,作为界画的能手,精于工笔,水墨渲染,情留象外,足可称其为一代大家,从小得从训遗意,典型的宫廷画师,为何竟出如此诡异之作?

其实,所谓的《骷髅幻戏图》如同《清明上河图》一样,描摹的确为市井民俗。画面中出现骷髅牵线实为悬丝傀儡游戏。悬丝傀儡在我国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是傀儡戏中最为古老的形态。其起于汉、兴于唐、盛于宋,宋代的悬丝傀儡戏在唐代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在木偶的制作上已经达到了较高的水平。类似于我们画中看到的骷髅。这样我们也便了解了这幅画的大致内涵:

悬丝傀儡艺人携妻带子,风尘仆仆,市井卖艺。小儿奇之,手足着地,妇人忧之,全然一幅古色古香的风俗图谱。大骷髅处于画面左边,坐于地上。左腿曲折着地,右腿弓起,左手按于左大腿骨近膝盖骨处,右手提线索控制小骷髅。小骷髅右脚单脚着地,左脚抬起,两臂做招手状。小骷髅对面一小儿,昂首伸右臂,以对应小骷髅。小儿身后有一妇人,尺寸较小,一方面显示出妇人距离较远,做阻拦状又显示出对小儿的担忧。而我们不仅要问:这位母亲担忧的是什么呢?这一点随后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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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布局的重心偏重在左下角,右上则侧留下了大量空白结构,如同马远之“马一角”的边角之景,给人以极大的思想云游空间,“幻戏”一名,可谓将“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中国写意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整幅画用线坚韧扎实,富有变化,染色严谨、古雅,颇具宋朝院体画之特色。而且对于人体骨骼的刻画也极为精准、干净、利索,从画面的重心位置以及骷髅的精笔刻画,我们可看出,画师显然不是单单地描述一幅市井风俗画。

再看画右侧,在妇人身后隐约有一条地平线,为突出旷远之感,其实也暗含了日暮途远的寓意,民间艺人顿息五里墩下,凄苦悲凉身世可见一般。作为身份卑微的画院待诏的李嵩,显然表现出了一种同命相连的悲戚之感,从大骷髅提线牵动小骷髅,小骷髅引诱孩子来突出人生之漂泊意味,顿生压抑之感。

所以将这幅画归结为风俗画未免太轻薄,骷髅人意为傀儡,大傀儡牵动小傀儡,小傀儡引诱孩子,一只手被另一只手操纵,另一只手又被最后的绳索操纵,人生的处境便被置于一种瞬息万变、生死寂灭的境地。这里我们又会提到前面所说的,面对骷髅人的引诱,母亲担忧的是什么呢?母亲的阻拦状隐约着对生命诱惑的抵制吗?而画家有意将地平线设置在母亲身后,母亲从远方来,显然她的“干预”是被局促在孩子对“死亡与诱惑”游戏的好奇上,母亲和孩子的镜像关系隐约折射出孩子对母亲的某种逃离,以及对傀儡人的无声接近。这样就形成了操纵—被操纵,逃离—干预的二元结构。孩子想走近小骷髅,小骷髅即使在引诱孩子,也是在逃离大骷髅,逃离操纵,这和母亲和孩子的关系是一致,这样,所有的人物几乎都生活在同一张罗网上,足见生死如此,生者何堪,倒有一种后现代的意味。

我们再看,大骷髅的表情庄重严肃而冷静,右手牵线,左手扶腿,显然有人之神韵,我们知道,李嵩是出了名的精于人物、佛道,情留象外,不以言表,活生生这个骷髅就是一个人,而非骷髅,况且骷髅牵线,后面是喂食婴儿的母亲,不可能会有第三者为骷髅牵线的,画师为何要如此之作呢?

我以为其实大骷髅就是一个意象化的人,为突出悲苦主体,故而用骷髅代替,其实不管那里坐的是谁,最后操纵一切的都是未知的命运。还有一种解释:骷髅就是民间艺人本身,这个艺人其实不存在的是死去的鬼。骷髅者,有鬼魂之意。龚开的《中山出游图》即表现出鬼魂游走之境。《大载礼》曰:“阴之精气曰灵,阳之精气曰神。”阴之精气自然是鬼魂。《说文》曰:“鬼阴气贼害”,朱熹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鬼无形,以骷髅代表之。”

骷髅(鬼魂)和背后女子明显是一对夫妻,鬼魂大约是因为某种原因去世,但是出于对家庭和孩子的眷顾重又以鬼魂的形态回返家中,对流浪艺人而言,所谓天为褥,地为席,流浪其实就是一生的命运,故而席褥、挑担、渔具兼备,可见对艺人而言,这里既是市井又是家,那么对鬼魂而言呢?其实图画中显示出的“五里”字样。据清人陈撰《玉几山房画外录》言:“骷髅弄婴图。骷髅而衣冠者众见,粉黛而哺乳者已见,与儿弄摩候罗亦骷髅者,日暮途远,顿息五里墩下者,道见也。与君披图复阿谁,见一切肉眼作如是观。”

陈撰说在五里墩见了肉眼凡胎可见之物,背后深藏寓意,但是究竟为何,也没有道明。显然这里的五里墩折去一个“墩”字,可否暗示我们这本身就是一个墓碑,妻子和鬼魂相依,这个五里墩明显就是生死的疆界。孩子嗷嗷待哺,一个新生命与一个亡魂,生死强烈对比,可见命运的虚幻、无常,倏忽幻灭。这让我想起了美国六七十年代斯坦利·库布里的影片《2011太空漫游》一样,在巴洛克式的古典室内景,大卫迅速衰老,他的卧室里出现了一块黑石。最后一个镜头是一个婴儿。生与死居然在一瞬间转化,生死同构,那么假如从这个视角来看,倒有点佛老生死齐物,万物同源之意,也与李嵩的深谙佛理一致。

然而如果这样理解,前面的操纵与被操纵,逃离与干预的二元结构似乎有些牵强,假如小孩子和母亲是误入这个人鬼重逢的街角呢?假如亡魂重操旧业(充当傀儡游戏的主人)仅是为了找寻在旅途中的感觉呢?显然这时小骷髅只回归为一个最原初的道具,用来供孩子玩乐,而并非操纵和诱惑。因为就算死亡不诱惑你,你仍将要走向死亡的五里墩。后头吗?地平线外那是出生之地,是悬崖,局促在画面的一角,其实人生是局促在这荒凉的野郊,心有多辽阔,人生就有多辽阔,就像这空白艺术背后永恒的神秘。

画家简介:李嵩(1166—1243).南宋画家,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少为木工,后为画院待诏李从训养子,随从习画。善画人物、佛道像。尤善界画。此画表现的含义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图中一大骷髅,提线操纵小骷髅,正在引诱一个小孩。画面奇诡、怪诞,用线严谨且富于变化,设色古朴,有宋代院体画的特色。

编辑: 石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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