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国立博物馆官网日前发布了新的展览信息,将于2019年1月16日举办特别展,届时,台北故宫博物院珍藏的颜真卿传世名品——天下第二行书《祭侄文稿》(见下图)也将亮相。
颜真卿无疑是继王羲之之后,又一位划时代的书法大家。清代王澍在《论书剩语》中讲到:“古人稿书最佳,以其意不在书,天机自动,往往多入神解,如右军《兰亭》、鲁公《三稿》,天真烂然,莫可名貌。”鲁公就是指颜真卿,《三稿》则是指颜真卿的三件手稿:《祭伯父帖》《争座位帖》和《祭侄文稿》。
但凡练习过毛笔字的人,一定都是从颜真卿的诸多楷书名帖中入手的。但颜真卿最著名、也最为后世称颂的作品,却是那篇充满涂改的凌乱草稿——《祭侄文稿》,全篇行书、草书毕见,在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的《兰亭序》已不存于世的情况下,这幅作品可称天下行书之最。
天宝十四年(755),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发起兵变,史称“安史之乱”,这场历时七年之久的叛乱,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而这一年,颜真卿五十岁。
安禄山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唐玄宗仓皇逃往四川,在大唐江山摇摇欲坠之时,势单力薄的颜真卿却固守平原(山东陵县),而他的堂兄颜杲卿则出任常山郡太守,颜氏一门共同坚守在战火的第一线。颜杲卿最后孤城被围,成为俘虏,但仍不肯投降,安禄山遂以其第三子颜季明为威胁,最终,颜杲卿和颜季明双双罹难。那一战,“颜氏一门死于刀锯者三十余人,其状惨绝人寰”。
安史之乱后的一天,颜真卿收到一个木匣,里面是侄子颜季明的头颅,颜真卿顿觉大刀砍下的是自己的头颅,悲痛之余,亲自为侄子写下祭文,这便是《祭侄文稿》,“贼臣不救,孤城围困,父陷子死,巢倾卵覆。”这反复删改涂抹的一句话,是颜真卿最悲愤与痛苦的表达。
二十五年后,年近八旬的颜真卿,被宰相派去叛乱的淮西节度使李希烈营中宣布诏书。面对李希烈,他依然是那位忠烈之士,毫不退缩与动摇,终被杀害。
颜氏一门忠烈的故事、精神与气节都留存于笔墨之间,就像黄庭坚所说:“鲁公祭季明文,文章字法皆能动人。”颜真卿的书法,正是颜真卿这种烈士型个性的彰显,正所谓“字如其人”。
细观《祭侄文稿》,可见全篇皆用一管秃笔写就,墨色浓枯变化,但又气韵连贯,笔调圆浑厚重,真情流露。台北故宫博物院专家王耀庭写道:“一见如瞻仰盛德君子于眼前,油然生起敬意。”天下第二行书的评价,应该也是基于这种书法水平与创作心境的自然流露。
如此珍贵的法书作品,最近一次亮相,还要追溯至十年前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晋唐书法展”,而此帖从1997年在美国展出后算起,这次即将到来的赴日之旅,是二十多年来这件国宝第一次离开中国台湾。
展览信息一经发布,在网络上即引发了激烈讨论。毕竟在两岸关系最为和缓的年份里,双方都希望能进行文物与展览的双向交流,但最终实现的却都只是大陆单方面的文物输送:2009年10月,北京故宫博物院借展37件文物,参与了台北故宫博物院当年的“雍正大展”;2010年10月,浙江省博物馆与台北故宫博物院合办“山水合璧——黄公望与富春山居图”特展,浙博《富春山居图》(剩山卷)赴台展出,而浙博希望台方能够同意“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促成本院所藏《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到大陆展出”,却一直未能等到回复。
两岸故宫博物院的文物均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文明积淀的见证与精华。当年文物的迁移,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最深层的意图,还是一个中国的祈愿。中华民族的文化遗产,是全人类共享的精神食粮,台北故宫博物院也确实举办和参与了众多海外大展,为中华优秀文化在海外的传播做出了贡献。然而,如今越发复杂的局势,都令两岸间文物的交流成为奢望。
当年,护送文物南迁与赴台的庄严先生,在内心深处曾有两大遗憾,一是未能促成三希堂法帖,即《快雪时晴帖》《中秋帖》与《伯远帖》的聚首;二是在有生之年,不能亲自带着这批远渡重洋来到台湾的故宫文物,重新回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回到他成长求学、立业成家、浸润深耕历代中国文化艺术的永恒故乡。先生殊不知,他当年的遗憾,如今,仍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