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度中国女性艺术人物——陈可
陈可肖像(摄影师:董林)
在没有小孩之前,我觉得我创作的作品就像自己的孩子。这种感觉在举办个展格外强烈,每一个个展的准备过程,都像是一个胚胎慢慢地成型,而开幕就是小孩出生的时候。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生命和创作的感受更复杂了。 当妈妈之前,事业对我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事,它占据我生活的大部分比重。我也更自我,很多时候考虑问题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相对而言,生活更简单一点,你把自己一个人照顾好就行了,有些事可以去逃避。
现在可能这种感觉会有一些改变,因为当了母亲之后,现实的生活离我更近了。尽管我的职业可能和社会有一点隔离,但是现在作为一个母亲,和任何一个母亲都面临着同样的世界。 你的责任会逼你切入社会,面对更广范围里的人群。我有时候就觉得,当妈妈的女性会变得更坚强,你为了保护你的小孩,有很多事必须得咬着牙去顶,包括之前自己并不擅长的一些事。
陈可 Chen Ke - 椅上的小弗里达 Little Frida on Chair
结婚对生活可能没有太多的改变,生小孩这个决定背后,却有一番斗争。在最开始,我真的没准备好去照顾好另外一个生命,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小孩,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连养小宠物的经验都没有,就要去生一个孩子,照顾她,陪她长大。那种突如其来的责任感最初更接近一种压力。
陈可 Chen Ke - 绿衣弗里达 Frida in Green
我相信,这一段时期对一个任何女性来说,都是一个坎儿,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对家庭和生活的认识,都会经历冲击。在这个过程里,一个家庭内的男女的性别角色会发生一种微妙的变化、调整。 我开始慢慢觉得毕竟生孩子不是个人的事情,它甚至是整个家庭的事情,不要小孩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自私地决定的。我也是一个充满好奇的人,我觉得成为母亲对女性来说也是一个特别的体验,如果不去选择经历它,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陈可 Chen Ke - 红墙前的弗里达 Frida in front of a Red Wall
我当时工作上也遇到了些瓶颈和困难,精力也能撤回来一点,不像那几年那么玩儿命了。 “困扰的是,怎样的一种方式能表达出目前我最喜欢的一种艺术,或是目前我对艺术最高境界也是最适合我的一种方式的理解,既有生活的气息又高度概括和高级,简而言之,就是怎样从我的生活中抽取出提炼出这样一种方式……但这抽取提炼的一步,何其艰难,我觉得这一点齐白石是做得特别好的,所以他的艺术雅俗共赏。我不喜欢过于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作品,但那种媚俗低级的‘艺术’更糟。”
陈可 Chen Ke - 戴绿头巾的老年弗里达 Aged Frida with Green Scarf
之前确实很担心,怕会不会因为生小孩,给创作带来阻碍,而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几乎没有中断创作。如今对我而言,很多时候生活更加重要,因为它还是创作的来源。回顾生子这个决定,我觉得它也不是我选择的,我只是顺理成章地进入了这种生活里。
陈可 Chen Ke - 星辰
最近,新星出版社帮我出版了一本书,叫《一个女人》,其实这是两个女人的故事。 我是2012年夏天生的小孩,2013年的春天就在香港巴塞尔展出了弗里达系列的画作。几乎和怀孕的时间同步,我开始创作弗里达。当时也挺担心的,刚生完小孩,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新去准备这个小的个展。也是一个诱惑,怀孕期间也准备了一部分,就把这事儿给做了。
陈可 Chen Ke - 《伍尔芙与灯塔之伍尔芙》Virginia Woolf and the Lighthouse-Virginia Woolf
这系列的创作起因是个偶然,我看到弗里达的影集,里面有她从小时候一直到去世前的照片。那本影集看得我很感动。我记得以前在欧洲,会看到很多古典时期,没有摄影术时的肖像画。很多的肖像画,不同的画框重叠在一面墙上。看到一个人的照片,眼神的对视也会让人有那种相通的感觉。我每次看到,都有一种莫名的感受,也有一种冲动,想要去画。我就想用那样一种方式,用肖像画呈现一个人的一生。
陈可 Chen Ke - 《伍尔芙与灯塔之灯塔》Virginia Woolf and the Lighthouse-The Lighthouse
因为怀孕的时候没办法创作很大的画,我就开始画小幅的肖像。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在那个特殊的时期,对女性这一性别的感受特别强烈。在此之前,我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个女的,看到自己以前的照片,就像一个小男孩,创作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突出性别。怀孕的时候,因为开始对性别有一个更深的、身体带来的体验,后来就会对性别的意识越来越强烈。在创作的时候,我没有刻意设定性别,但更多时候,女性的故事更吸引我。同是女性,可能更容易去理解变化、处境带来的心理感受。
陈可 Chen Ke - 1927·洛杉矶·1岁
后来是七幅肖像和风景,这都是肖像系列的延续。梦露系列的挑战更大,因为梦露太具有公共性了,大家对她的印象根深蒂固,她身上的矛盾性更强。弗里达不扭曲自己,内外很统一。但梦露的身上却有很大的反差,这对我来说可能更代表一种人性的真实。
陈可 Chen Ke - 1956·纽约·30岁·和米勒在一起
“前所未有的工作体验开始了……虽然不能像以前在工作室那样‘过瘾’地连续工作一天,但这断断续续、见缝插针的工作仍让我精神振奋了许多,似乎于琐碎平淡且辛苦的现实生活中注入了一点儿‘高空’的氧气,我终于体会到非现实的艺术对于现实的重要性了。虽然我过着最为平凡的人生,也在尽可能的为自己创造一点‘脱离现实’的空间,尽管只有一点,也足以慰藉了。”
陈可 Chen Ke - 1962·圣莫尼卡海滩·36岁
从这些人身上,我看到了的有自己的影子。看到孩子,也有看到另一个自己的感觉。 孩子像一张白纸,一天天都能看到她从一个自然人到社会人的变化,让人联想起自己小时候家庭的影响,受到的教育……这都影响着我对人性的理解。 现在孩子马上就4岁了,我刚生完她那段时间,画过和她有关的比较多的东西,后来画的就少了,很难找到一个切入点。我觉得当妈妈的感受很复杂,不是一个简单的爱字可以概括的。我不知道别的妈妈是什么感觉,我觉得这个过程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挑战,里面不全然是一种快乐,也有很多纠缠在一起的东西,包括对自己角色的一种压力和责任感。
陈可 Chen Ke - 我看见你,也看见我自己
对我来说,不太可能会在做艺术家和做母亲之间作出唯一的选择。有了小孩以后,创作仍然很重要,而我做的是尽量去平衡两者,目前来说,我虽然算不上百分百合格的妈妈,但在能力范围内能做的都做到了。我希望我和她的生命都是独立的,父母对孩子来说是一个模仿的对象。她看到一个独立的妈妈,也对她有好处。
陈可 Chen Ke - 1953·27岁
我没有特意地教她画画,她喜欢就让她画。她很喜欢来我工作室玩儿,好奇妈妈在干嘛,我有时候看她的画觉得,她画的比我好,很惊艳,我画不出来。科班的教育已经让我不可能回到那个状态,但我很期待有一天达到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