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家喜欢画配诗。传世画作上常有题诗。诗画的意境也是贯通的。也有诗画两栖艺术家如王维、苏东坡等大家。然而在西方艺术史上,如果说可称为数学家的艺术家很少,那么同时拥有画家和诗人桂冠的艺术家就更为寥寥,而威廉。布莱克就是其中光彩多目的一颗巨星。
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1757-1827),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版画家,一个远离尘俗的天才,英国文学艺术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主要诗作有诗集《纯真之歌》、《经验之歌》等,画作有《古代的日子》等。他的作品玄妙深沉,想象梦幻,充满神奇色彩。他出生于一个普通小商人家,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他一生坎坷贫困,与妻子相依为命,用绘画和雕版的微薄劳酬过着简单的创作生活,他的超前、神秘和深刻在生前一直没有受到社会热捧。直到他70岁去世前,还在用最后的先令买来炭笔为但丁的《神曲》插画。他身后诗人叶芝等人重编了他的诗集,才让他的伟大感世。后来他的神启式的伟大画作也逐渐发光,这样作为诗人与画家的两栖艺术家布莱克才确立了在艺术界的崇高地位。
关于布莱克宗教的虔诚,民主的思想和想象的魅力有很多研究,我们这里只谈谈他作品中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数学光彩。
中国读者最熟悉的布莱克的作品恐怕是长诗《天真的预言》的开篇: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一粒沙里看出世界,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一朵野花里见天国。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在你掌里盛住无限,
And Eternity in an hour。一时间里便是永远。
(周作人1919年首译)
对于这首诗,几乎每个学英语的学子读到它都跃跃欲译,之后也就出现了N个译本。今天如果用数学的眼光看,我们会发现他将数学中无穷大和无穷小的概念用如此美妙的意境诗化了。在布莱克的年代,工业革命已经深刻地影响了社会,牛顿和莱布尼兹已经发明了微积分,但无穷大无穷小还在学者们的论文里唇枪舌剑。相信布莱克并没有读过这些论文,尽管当时的思潮会影响到他。然而他具有超人的直觉和极强的感悟,用他自己的方式阐述了这些玄妙的概念。这样的观点在他的画作中也有体现。
上面《古代的日子》是布莱克《欧洲预言》(Europe a Prophecy)的卷首插画,画的是尤瑞真(Urizen),这位法律和规则的化身在天上用圆规掌控着地球。巧合的是这圆规张开的形状恰似中文的“人”字。画面强烈地暗示数学就是大自然的法则。画面表现出来的空间和时间感令人敬畏。
我们来欣赏布莱克的一首诗《苍蝇》:
Little Fly, 小苍蝇,
Thy summer‘s play 你夏天的游戏
My thoughtless hand 给我的手
Has brushedaway。 无心地抹去。
Am not I 我岂不象你
A fly like thee? 是一只苍蝇?
Or arenot thou 你岂不象我
A man like me? 是一个人?
For I dance 因为我跳舞,
And drink, and sing, 又饮又唱,
Till some blind hand 直到一只盲手
Shall brush my wing。 抹掉我的翅膀。
If thought is life 如果思想是生命
And strength and breath 呼吸和力量,
And the want 思想的缺乏
Of thought is death; 便等于死亡,
Then am I 那么我就是
A happy fly, 一只快活的苍蝇,
If I live, 无论是死,
Or if I die。 无论是生。
(梁宗岱 译 )
这首诗用一种上帝的眼光平等地看待着每一种生物,无论大小,无论生死,令人动容。诗也强调了生命之力量在于思想。从数学的角度上讲,他诠释了生与死的两种状态之间的转换就在于被数学称为转换函数上帝之手。对于生死这种哲学思考在他的画中也有深刻地描述。
《仙女舞蹈》是布莱克另一幅数学味十足的画,画面左边三维仙人是奥贝隆、泰坦尼娅和朋克,右边一群仙女拉手绕环欢舞,整个画面有动有静,波浪跌宕,生动有趣,让我们感到了生命的蓬勃。后来我们会看到马蒂斯那著名的抽象画《舞蹈》的灵感大概源于此。
《雅各布之梦》也叫《雅各布天梯》(Jacob‘s Ladder)。 布莱特的弟弟罗伯特死的时候,悲痛的布莱克看见他弟弟的灵魂穿过屋顶冉冉上升,“欢乐地拍着手”。他得到灵感将圣经旧约里雅各布做梦登天梯的故事画出来。不同于其他许多天梯是直上直下的画,布莱特的天梯是意味深长地螺旋上升的,形成一个三维圆锥螺旋线。整个画面很数学。
我们再来欣赏布莱克的另一首诗《老虎》:
Tyger, tyger, burning bright 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
In the forests of the night, 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
What immortal hand or eye 是怎样的神手或天眼
Could frame thy fearful symmetry? 造出了你这样的威武堂堂?
In what distant deeps or skies 你炯炯的两眼中的火
Burnt the fire of thine eyes? 燃烧在多远的天空或深渊?
On what wings dare he aspire? 他乘着怎样的翅膀搏击?
What the hand dare seize the fire? 用怎样的手夺来火焰?
And what shoulder and what art 又是怎样的膂力,怎样的技巧,
Could twist the sinews of thy heart? 把你的心脏的筋肉捏成?
And,when thy heart began to beat, 当你的心脏开始搏动时,
What dread hand and what dread feet? 使用怎样猛的手腕和脚胫?
What the hammer? what the chain? 是怎样的槌?怎样的链子?
In what furnace was thy brain? 在怎样的熔炉中炼成你的脑筋?
What the anvil? what dread grasp 是怎样的铁砧?
Dare its deadly terrors clasp? 怎样的铁臂
When the stars threw down their spears, 群星投下了他们的投枪。
And watered heaven with their tears, 用它们的眼泪润湿了穹苍,
Did He smile His work to see? 他是否微笑着欣赏他的作品?
Did He who made the lamb make thee? 他创造了你,也创造了羔羊?
Tyger,tyger, burning bright 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
In the forests of the night, 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
What immortal hand or eye 是怎样的神手或天眼
Dare frame thy fearful symmetry? 造出了你这样的威武堂堂? (郭沫若译)
老虎在这首诗里显然是有象征的。学界对此有不同的解读。我们的理解是指大自然的规律。那个关键词“symmetry”,原意对称,郭沫若译成了“威武堂堂”。这个译法保持了原诗中那种对老虎的敬畏,却丢失了原意中那寓理。对称是个数学名词,表示世间物体对应、相关的本性。所以在这里这首诗我们理解成是对那强大而美丽的大自然规律的一种敬畏。从诗后面反反复复地追问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类似屈原的“天问”。回想布莱克的时代,科学的强劲发展,势不可挡,布莱克的感慨就可以理解了。这种规律控领的思想一直在他那个时代占统治地位,以至于后来爱因斯坦都不相信上帝会扔骰子。这样的表述我们在他的画作中也可以感到:
布莱克画的《牛顿》中的大数学家物理学家像是赤诚的自然之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圆规,思考着自己的数学问题。联系前面他画的那尤瑞真,以及早年丟勒画的《忧郁》里梅伦可利亚手中的圆规,诗歌里的老虎,之间的深刻含意不言而喻。
《伟大的红龙和身披太阳的女人》里红龙和女人中都张成了达芬奇人体圆的形状。《启示录》第十二章第一节:“天上现出种种异象:一妇人披日踏月,头戴十二星冠,正在分娩的痛苦中呼喊;一头红色巨龙,七头戴七冠长十角,尾拖三分之一星辰,在妇人前欲吞吃那将娩出的婴孩。妇人生下一男婴,立即被提到上帝宝座那里,将来他用铁杖辖管万国。妇人按上帝指引逃到旷野,她可以在那儿生存1260天。启示将出现新的天地。”
通过布莱克的诗画我们可以感受他那神启般意味深长的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