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一家餐厅里的达明·赫斯特作品
闲聊时,有从事策展的朋友问,如果现在办个具有票房商业目的的展览,是选毕加索好,还是选达明·赫斯特?
我觉得一定是选达明·赫斯特。
毕加索毕竟大家都熟悉了,虽然过去他很前卫,但如今已是经典得像是个优雅而略带调皮的老贵族了。而达明的展览,你想想,一走进去,迎面一条浸在巨型 福尔马林玻璃缸里的大鲨鱼,拐弯又见到缀满闪瞎眼睛的钻石的骷髅,以及可能让你恶心到呕吐的爬满苍蝇的羊头、炫到你头晕的转盘画?这个无所不用其极,从装 置艺术到架上绘画都玩得酣畅淋漓并被艺术市场热捧的美国艺术家,虽然可能遭致舆论的各种抨击和质疑,但想必会吸引大量好奇的年轻人。而骂他的人也要去看看 该如何骂他。他的各种“稀奇古怪”更能引发微博、微信自媒体传播的“群众运动”。
当然,你如果办展的目的是为了卖掉作品,在中国的市场,达明·赫斯特估计有点悬,中国土豪还没胆量到敢把他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动物尸体放家里陈列。然 而,话也别说绝了,伦敦就有一家叫Tramshed的新开张的餐馆,请达明创作了两件作品,其中一件是在餐厅中央离地4米的地方安置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 面是浸泡在甲醛里的一头牛以及站在牛背上的一只公鸡。我没去过这家餐馆,但从照片上看,真的挺酷。想必有很多人会因此而光顾这家餐厅。
艺术千变万化,经常会让我们想不明白。但如果我们把它放到变化的时代环境和人性需求中关联起来看,就容易理解得多了。
我们看到拜占庭风格的宗教画,觉得古板得很,那是因为它是中世纪的产物,是政教合一的产物,是禁欲主义的产物,能不古板乏味吗?
而文艺复兴的作品,假借着画宗教题材,偷偷地宣泄着人的情欲,那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佛罗伦萨在政治上独立于罗马帝国,在商业和金融上又是欧洲之首,这就造成了某种宽松的条件和物质基础,使得艺术家们通过这种方式撬开了禁欲主义的铁幕。
类似情况在中国也有。譬如扬州八怪,其趣味完全不同于主流的艺术风格。清王朝最受宠的画风是四个姓王的山水画家,世称“四王”,画风像是武林泰斗, 功力深厚而端庄内敛。扬州八怪就不同了,怎么怪怎么来。甚至有个叫黄瘿瓢的画家,本来画工笔仕女画得可好了,但画根本卖不掉,于是发狠劲“瞎画”一气,结 果大卖,并跻身于八怪行列。为什么?因为当时的扬州是中国富商云集的销金窟,诗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就好比当今土豪揣着存额上亿的银行卡,坐 着私人飞机去巴黎。资本主义萌芽环境中的扬州,自然会形成有别于京城的自由艺术氛围。
有不少艺术法则也是因为历史条件形成的。譬如学西洋画的都知道“黑白灰”法则。说简单点,就是画一幅画时要考虑到如果拍成黑白照片,画面的黑白灰关 系是否精彩到位。这除了由于绘画上的道理外,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当时印刷技术是黑白为主,所以艺术家如果想通过印刷品,如报纸、杂志、画册等传播自己的艺术 作品,必须考虑到彩色的画作拍成黑白照片之后的效果,否则一团黑,或者一团灰,就不知所云了。黑白灰关系处理得越好,在画家云集的印刷媒体传播中就有利于 产生鹤立鸡群的效果。
时至今日,印刷技术早已突飞猛进,而且视觉传播手段也不止于印刷了,画家们死守黑白灰法则,就可能失去很多自由和发挥的空间。如果我们死守当时的法则,就无法理解把一整幅画都画得“白茫茫”的雷曼。也难怪雷曼的作品被亿元拍卖时,会引起我国媒体大惊小怪。
当代艺术中,许多形式都是缘于当今世界的传播方式而产生的。如一些耸人听闻的行为艺术、装置艺术等,因为在这个信息爆炸的社会环境中,如何能博得大 众传媒的关注是关系到艺术生存的重要问题。而如今,如何博得自媒体的关注这个动力,一定也会改变艺术的生态。新时代,艺术将面临新的问题:谁买你的账?那 些擅于操控大众传媒和学术评价、故弄玄虚的艺术家,将面临每一个平民百姓的考验,而他们中间有的是敢说皇帝什么都没穿的孩子。当然,他们中间也有的是什么 都不懂而敢瞎说的人。不管怎样,他们个人都拥有了传播和不传播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