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微笑彩俑——汉景帝的地下王国”在四川博物院开展。为了这次展览,四川博物院展览部副主任李江涛已经忙活了快两个月,大到确定展品和展览形式,小到文案的修辞方式和逻辑结构,都要一一过问。
这些看似繁琐的工作,大都是李江涛在英国伦敦金斯顿大学学到的本事。而他,仅仅是中国艺术留学生大军的一员。
从“留洋第一人”李铁夫算起,中国艺术家、艺术学子的“西游记”已经演绎了百余年。不过,和前辈们多走上艺术家之路不同,如今的年轻留学生,越来越多地进入艺术市场、艺术管理、公共教育等领域。他们学到的理论和经验,能真正在中国发光发热吗?
留洋
不要“镀金”,要寻找“真金”
艺术学科近年来异军突起,成为中国留学大军又一主攻方向。他们的目标,并不仅仅为那一纸文凭。
2003年本科毕业之后,李江涛就职于四川省文化厅,负责文化项目管理工作,尤其是演出、会展等文化产品的进出口。“当时,文化创意产业刚刚在国内兴起,急需专业的文化管理干部。”考虑到博物馆在文化创意产业中的重要作用,2007年,李江涛申请到伦敦金斯顿大学全额奖学金,前往该校攻读“当代设计策展”专业硕士,为将来进入四川博物院新馆工作做准备。
与此类似,不少艺术留学生出国抱有明确目标,专业选择上也兼顾个人兴趣和职业方向,而非简单着眼于“镀金”。“我从小就喜欢日本动漫,所以本科学的是动画。考虑到自己造型能力不足,就申请了日本仓敷艺术科学大学油画专业。”99艺术网编辑孙毅专门去日本“重读”本科。成都画廊“K空间”的刘莹本科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专业,硕士选择了英国纽卡斯尔大学的“美术馆和画廊教育”。“我对西方美术史更感兴趣。英国的传统和当代艺术都很发达,同时这个专业注重理论和实践的结合。”
文科生留学,往往选择传媒、商科等领域,不过近年来艺术学科逐渐受到青睐。刘莹的本科同学约有10%留学,普遍就读文化遗产、艺术管理、文物修复、艺术品拍卖等专业。一些西方国家,也为中国艺术生留洋之路大开绿灯。意大利政府2009年推出“图兰朵计划”,为艺术、音乐、设计专业的中国学生提供近70所院校学习的机会。学生在公立大学学习期间免学费,同时可申请多种奖学金和助学金。截至今年初,已有近5000名中国学生通过该计划赴意,其中90%以上为美术生。
著名批评家、艺术史学者吕澎认为,西方的美术馆机制非常健全,能够通过众多高水平的展览,帮助学生比较完整地把握艺术史脉络。对于艺术管理、艺术市场、公共教育等领域而言,西方国家成熟、完整的艺术生态链条,也提供理论和实践两方面的专业指导。
学艺
评定成绩的不只是老师
出国留学的新鲜感,首先体现在中西艺术教育的差异。对于艺术留学生,这段经历带给他们的收获,远远不只是专业知识的增长。
回想海外求学的经历,许多艺术留学生直言,中外艺术教育“差异太大”。
孙毅说,国内高考美术培训往往非常机械,一幅画总共几笔,每一笔画什么地方,暗部用什么颜色,高光用什么颜色都是固定的,因此全班同学画的都是一个样。国内美术院校本科,前两年时间往往用于基础技法训练,老师会直接在学生的画布上示范,大三才逐渐进入创作性课程。
仓敷艺术科学大学第一堂绘画实践课,就让孙毅大开眼界。“那天刚好下雨,老师就让我们以雨为主题作画。我规规矩矩地描绘雨景,没想到有同学在画布上涂满各种色彩,放在雨中淋成千奇百怪的图案。”孙毅后来逐渐明白,日本高中阶段就提供了基本的技法训练,因此美术院校更注重发掘学生的潜力,培养他们“个人的感觉”。“我在日本三年,从没见过老师在课堂上作画或者帮学生画,这在国内几乎不可能。”
相比国内高校,国外更加注重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我们专业的实质就是公共艺术教育。”刘莹告诉记者,自己一年的留学包括三学期:基础课程、专业课程、全职实习。其中第二学期,大家分成不同小组,为指定艺术机构的展览,设计并执行适合特定人群的公共艺术教育活动。
刘莹所在的小组,需要为一场“童年”主题的展览设计半天活动。“三个月时间里,对机构、展览和受众,我们都要进行细致的分析。需要考虑到很多细节,比如事先考察艺术机构,添置活动需要的材料和道具。还要跟学校沟通活动方式,确定学生是否接受过相关艺术教育。”而这学期的最终成绩,由指导老师和艺术机构共同评定。
冷暖
“比高三那年还努力”
在外人看来,艺术专业光鲜亮丽,海外留学更是如此。然而,“高大上”的面具之下,艺术留学生的艰辛与奋斗往往不为人知。
在英国期间,李江涛每周两天在学校上课,两天在博物馆全职工作,先后任职于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英国设计博物馆。“熟悉策展的各个环节,以及博物馆的各个岗位,在文保、库房、教育甚至财务部门轮岗。每天早上九点出门,晚上九点回家,吃了饭还要考虑第二天的事情。”
剩下的三天,时间依然很紧张。“周周小论文,月月大论文。伦敦的展览和展会很多,要抽时间去看。”和普通观众不同,李江涛注重的并非展品本身的价值,而是展览的中心思想、展品能否支撑策展理念、观众对展览的反馈等等,看它是否做到“以观众为中心”。“西方很多高校是‘宽进严出’,我们学校艺术学科的毕业率不到60%,所以必须加倍努力。”李江涛说。
刘莹留学之初,外语水平还相对有限,不易应付专业学习。“我们整个学院将近100人,亚洲学生只有6个。老师上课的时候,如果发现你不懂某些术语,可能还会换个说法让你明白。但是小组合作的时候,其他同学就不会考虑这些。”刘莹告诉记者,有次在艺术机构看展览,每个人都要谈自己的感受,由于导览行文比较生僻,自己没能及时消化并讲出观点,结果被英国同学指责“参与度很不够”。“起点比别人低,英文比别人差,再不努力就挂科了。我在英国那年,比高三还要努力。”
尽管学习任务非常繁重,还有社会、文化上的隔膜,艺术留学生们却十分珍视海外生活。“除了吃饭睡觉,整天都在看东西写东西,根本没时间打工,但是深刻体会到国外博物馆的专业化和系统化,重建了自己认识世界的观念和方法。”李江涛说,这是自己“人生很重要的一个时期”。
海归
“屠龙术”寻求用武之地
中外国情的种种差异,让艺术留学生的理想与现实往往发生错位。他们要将海外所学贡献于祖国,中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适合我的岗位,应该是美术馆公共教育部门或者艺术基金。”从英国硕士毕业回到成都,刘莹发现很难找到对口的职位,因为“国内的公共艺术教育发展并不理想”。她的亲戚开玩笑:你在英国学的是“屠龙术”,回来根本派不上用场,因为现实世界中没有龙。
本着“先就业,再择业”的原则,刘莹只好凭借自己的英语优势,在成都一家留学机构工作一年,又做了一年英语老师。直到2014年初,才进入K空间做展览助理工作。“画廊的收入其实不如以前,但能回到艺术行业,学习总算没有白费。”
许多艺术留学生发现,在西方学到的观念、方法,并不完全适应国情。曾在澳大利亚攻读艺术史的吕婧海外求学近十年才回国,2011年那特画廊开张后,她还经历了一阵文化上的调适。“跟老外交流,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都可以直呼其名。回国跟人打电话要纠结半天,到底叫什么好呢?最后发现‘老师’最稳妥。”吕婧觉得,这种语言上的细微差别,背后其实体现了文化上的巨大差异。
而在实际工作中,中西之间的差异体现得更加明显。李江涛举例,在英国做一个200件展品的展览,从提出计划到展览开幕需要一年半到三年,其中涉及项目论证、课题研究、展览设计等一系列复杂的环节。最终成果除了展览本身,往往还包括一部专著,甚至相关的文化创意产品。
而在国内,同等规模的展览最多数月、最少一周就能完成。“布展就花两三天,而在英国一天就布置一个展柜,做到精益求精。”李江涛说。
不过他也表示,在具体操作层面上,海外留学给如今的工作带来不少启示,“例如展览平面设计、内容设计的方式方法,以及如何查找符合展览主题的资料,为展品撰写合适的文案等等”。
“对于艺术生来说,留学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西方艺术史的脉络都在那里。尽管东西方的融合很困难,但不妨试着学习、了解、尊重和应对,在不同文化中跟不同的人互动。”吕婧说。
□本报记者 余如波
艺术留学生西游归来:真经何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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