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标杆,迷路时就能想起”
顾村言
吴昌硕《墨梅图》
萧海春1990年代临仿吴昌硕写意花卉
海上画坛的领军人物之一萧海春对吴昌硕有着独特的认知,他认为,吴昌硕“强其骨”的文人精神是继承了青藤、白阳、八大、清湘的大写意传统,以铁骨的力量、遒劲的力道拓宽了写意的精神,影响了齐白石和黄宾虹,成为近代文人写意画的拓荒者,“吴昌硕为什么能传到现在,因为他有巨大的魅力,我们走到迷路的时候就能想起他,他像一个标杆在那里。”
作为当今中国画领域深研传统的代表者,知名画家萧海春对吴昌硕有着独特的认知,他认为,吴昌硕“强其骨”的文人精神是继承了青藤、白阳、八大、清湘的大写意传统,以铁骨的力量、遒劲的力道拓宽了写意的精神,影响了齐白石和黄宾虹,成为近代文人写意画的拓荒者,“吴昌硕为什么能传到现在,因为他有巨大的魅力,我们走到迷路的时候就能想起他,他像一个标杆在那里。”
艺术评论:吴昌硕先生融入金石意趣的写意花卉对近现代中国画影响极大,萧老师你在从事山水画创作之余一直也在从事写意花卉的创作,“十一”期间上海中国画院举办的萧海春花卉展也很有影响,想请你先谈一下对昌硕先生写意花卉的看法。
萧海春:吴昌硕是我很敬仰的一位大师,他不是一个单纯的画家,他是一个艺术大师,他的写意也有后继者。吴昌硕对写意的推动,他的那种灵感,一直坚持文人的品格,以金石书法入画,使他的绘画变成了近现代绘画的一种符号。
对于他,我们现在要继承些什么呢?我想到的是吴昌硕的特点——强其骨,非常有力量。
艺术评论:我这些天重新读了不少吴昌硕的诗文书画,我在想他直接参与的甲午战争失利对他影响很大,所以提倡“强其骨”。
萧海春:对,他其实是想通过书画强其骨,提倡文化救国。
艺术评论:他不仅是画家,他一直自认是诗人或者说是文人,骨子里依然有抱负天下的雄心,只不过隐于笔端罢了。
萧海春:所以认识吴昌硕,并不仅仅是绘画,他强调诗意,风格又以雄健瞩目,内在的风格独特。而且他把很多绘画技巧化繁为简,开创了“大写意”的先河。在吴昌硕生活的时代,晚清时的国家很乱,充满了柔靡之风,人们感觉没希望,过一天算一天,画坛也是一样,所以他特别强调画中的精神。
艺术评论:从目前的中国画坛来说,受社会背景的影响,整个画风又变了,也可以说比较多元吧,但很多情况下,我总感觉到缺少真正的古味与雄强。
萧海春: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焦虑。吴昌硕有吴昌硕的焦虑,现代人有现代人的焦虑。吴昌硕强调书艺,把金石的趣味融入进去,把强度提高,把文人画中一种比较消散、冷艳的东西变为雄浑,这是时代给他打上的烙印。他的画为什么浑圆,和他学习金文、篆字有关系,这些东西很多都是圆的,比如石鼓文,而齐白石是方的。吴昌硕在画里也发挥了他的特点,他的画给比较萎靡的时代打了强心针。吴昌硕学习花卉,也就是学习传统。现在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他要回归,又找不到路,到底向哪个地方靠?一个是产生艺术上的变体,另一个是修修打打,嘴上提倡反传统,心里又喜欢传统。他们产生的焦虑,主要是对传统的看法问题。中国画的问题,我认为最后还是要恢复传统。
艺术评论:其实是复古而开新,我个人认为传统不是一个形式的问题,是精神的问题。
萧海春:那当然的,传统文化不只包括绘画,还包括哲学、文学等,都是传统。传统是不允许肢解的,肢解之后就变成技术层面的东西了,不是说东边拿一点,西边拿一点就是传统。技术层面是有局限性的。
艺术评论:从吴昌硕的路来看,他是强调精神层面的。
萧海春:对,他强调书意嘛。他对中国文化有那么深的认识,在画的时候,还是遵循传统的路子的,无非增强了其他的风格,所以产生了他的独特风格。现在的人对待传统采用肢解的方法,这种取法本身就是功利主义的。文化肢解以后,血脉没有了,这边一笔这边一墨,每一个符号是怎么发展的,有历史的逻辑。当然可以有自己的解释,但是容易站不住。还有就是提倡写意,现在把“写意”的概念放大了,脱离了中国画本身的东西,脱离了中国画能承受的东西,硬要把它放大,而且希望用西方所谓的艺术符号来改造。其实这两样东西是水火不相容的,所以新水墨的想法在作品中表现得就比较差,由此就会产生焦虑。
中国绘画的写意不单单是写意问题,它有样式,但是最重要的有特色的构成,是精神上的构成,所以对中国绘画来说,传统是不可少的,要用传统的滋养来丰富艺术,要非常谦逊地对中国的文化加以研究,画家本身要真正消化,才能得到一笔一墨的妙处。
艺术评论:现在很多艺术家和画家的困境也在这里。
萧海春:好多人就困惑,其实我认为艺术要诚实。
艺术评论:关键就是社会浮躁导致很多人已没法诚实,没法直面那个本来的自己。
萧海春:中国画为什么以笔墨为中心呢?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一个语言体系,有所指,整体结构是不能分离的,像语言中的语法。我们要把它理顺,把它做好,首先还是要理解好。好多人不想花那么多时间,早上出了力,晚上就想见到成果。
艺术评论: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刚刚提到人生与艺术的诚实话题,其实从吴昌硕、齐白石等人都能看到这一点。
萧海春:比如黄宾虹,以前也学过四王、元人,本身就是诚实派的。对艺术一定要敬仰,一定要诚实。
艺术评论:具体到吴昌硕的风格,你认为那样一种自由奔放与硬气何以产生?
萧海春:因为他学印学,秦汉书法在里面。国家在国泰民安的时候,也崇尚秦汉,和儒家思想是有关系的。我认为要画好画,不单单是技术层面的问题。作品要有历史感,要反映画家的积淀。
艺术评论:你这次展出的作品有仿吴昌硕的,什么时间画的?
萧海春:大概是1990年代。包括我以前一些画,也有仿吴昌硕的笔法,其实小时候就受他正气的影响,很自然就承继过来。我二十多年前画西北山水和吴昌硕追求雄浑的影响也有关系。反对柔靡,有独行的态度在里面。
具体到花卉,我以为不能单纯看成简单的花花草草,中国人对花草的热情,好多民族是没有的,比如屈原借香草来比喻自己。自然物有积淀,加上文人画家的独特体验,我们在表现草木的作品里面,也要体现它们的品格。我们要反对花卉的柔靡之风,也要反对狂野。中国画还是讲究雅致、通透、淡泊,但是通过这些淡意,还是能体会到中国人委婉、细腻的感情,是一种生命洋溢的东西。所以面对草木,要能看到性情。
还有我反对一味追求写意,写意是一种状态,不能因为先人画得细,我现在画得粗就是进步了。一味以写意来评判画是偏颇的。
艺术评论:写意其实是很难的,齐白石说先工而后写,其实是要有大量的积淀的。
萧海春:花鸟画还是要从花鸟本身来汲取力量,要回到绘画本身。没有吴昌硕那种能力,硬表现出强健雄劲,也打不动人。
中国画形与意的问题,是永恒的问题。“得意忘形”,就是最后要得到意。现在有一些画变异了,进入了另一种形,但是对物体表现得是不是充分,是不是能令人感受到美感?这个问题一定要问。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中国画就是中国画,本身有很多要求,不是说打乱了就是成功的,有自己的规则,有限制,像自由,都是相对的。很多人把这个东西放大,就会陷入焦虑。
艺术评论:吴昌硕170周年之际,看看当下的国画界,再回看吴昌硕,其实应该反思的问题还是很多的。
萧海春:吴昌硕为什么能传到现在,因为他有巨大的魅力,我们走到迷路的时候就能想起他,他像一个标杆在那里,这是有代表性的。
艺术评论:当下真正取法吴昌硕精神的,其实不多,而且,特立独行的态度也很重要。
萧海春:中国绘画中的山水花鸟,其实是总能力的体现,体现了画家自己的思考,借山水花鸟来抒发自己的情怀。我们要吸收吴昌硕的强其骨,要诚实。比如张桂铭先生,他对上海艺术有贡献,他前不久倒在了自己的画案前去世,让人感叹,这也是一个对艺术诚实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