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克:“杏坛”是孔子的讲学之地,您认为用“杏坛”来命名一个油画家群体有何意义?
申林:“杏坛油画家群体”是以曲阜师范大学美术系七、八十年代毕业生为主要成员自发形成的,兼具教授与油画家的双重身份,在坚执高校讲坛“传道授业”之责的同时,又忘情于审美之域“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艺术境界,是当下山东油画教学与创作的一支重要力量。因为投缘,因为梦想,再次聚首。并以“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开放心态,吸纳了一批志同道合的艺术家聚义。以“杏坛”冠名,其实很妙:一、标示出我们这群油画家的学缘——曲阜师范大学;二、我们这群画家大多在大学任教;三、暗喻中国文化精神的根性;四、表明了“西为中用”的艺术指向。同时,也将君子的人格主体提升,安放在德性与自由的艺术审美之境中。
卓克:杏坛画家群体对您而言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加入杏坛画家群体对于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申林:人需要朋友间真诚的交流与帮助,用当下的话说,需要一个“圈子”。对个人而言,“杏坛”也算一个“圈子”。 一群同窗师友,志同道合,畅所欲言。在艺术上相互勉励,品技论道。凭借群体的凝聚力和影响力,贴背取暖,抱团做事,总比单打独斗来的温馨与惬意。闲暇时,大家呼朋唤友,乘兴而聚,结伴而游。俗则,解衣般礴,大碗喝酒。雅则,衔觞赋诗,秉烛夜游。古今中外的文化人大多曾拥有类似的“圈子”。
一位美术评论家曾对我说:你们“杏坛”人的结合是牢固的。我问:为什么?他说:贵在情、义二字。我似乎恍然大悟:同窗、师友之情,杏坛聚首之义。当然,还有企望找到成功捷径的梦想。加入“杏坛”的吸引力和收获或许在于此。
卓克:杏坛画家群体共同的学术理念,或创作理念是什么?
申林:“杏坛”画家是一群生活在当下,在画着画的自然人。“共同的学术理念”恐怕得是盖棺定论之后史论家的事了。
学之者不如好之者、乐之者。画,即生活。“杏坛”油画家们,不苦求“千载寂寥,披图可见”,而是随心随性,出于自觉。画者自得其乐,观者陶冶性情。以平常心铺开,疏朗散漫、圆融平和,天趣气韵自在其中。大家重拾中国传统文化,探究其中审美与形式的现实意义。以儒雅的艺术品位与浓郁的东方韵致,试图把个人探索同永恒不灭的民族传统联系起来。
同时倡导调整人生的存在状态,在油画写生中求艺术之生。以感觉中的“原生态”,以“灵府”的明澈真诚面对自然与生活。作品在形式构成与色彩表达,在抽象与具象之间,隐含着西方“冷思维”的缜密和欧洲油画的传统底蕴。在“写意精神”、“意境营造”、“笔墨情趣”等昔日品赞中国画的术语中,找到了中西合璧的契机,给中国油画摆脱欧洲影响的进程以合乎逻辑的解释。
其次把持经年累月求索之恒心,克服得失成败之喜厌,笔耕不辍,废画三千。目饱画迹,车辙马迹半天下。以半个世纪的人生历练,以学者的缜密与画家的洒脱参悟画理:油画本土化,已不单是一种提法,它日益成为中国油画发展的价值取向和趋势。在民族精神日益觉醒的背景下,不再使用别人的语言来表达身边的主题,作品面目虽各有不同,但却做着同样的努力,那就是在谋求现代化、国际化、个性化、多元化的同时,融入更多的民族文化元素,打造鲜明的“杏坛”品牌。这或许就是“杏坛”画家们的“创作理念”。
卓克:您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也曾在徐悲鸿画室进修,后又留学俄罗斯攻读硕士学位。同样是油画艺术教育,您觉得国内、外有什么不同?
申林:我的求学过程,恰巧都撞在社会变革的节点上,所以,很难将其拿到同一时空进行比较。
1978年,我考入曲阜师范学院,那是一所坐落在孔子故里的乡间大学。在“文革”刚过的敏感期,单纯的学生跟着单纯的先生,在心悸与兴奋中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由于艺术系初创,师资不够,便经常聘请诸如吴冠中、杨祖述、张洪祥、王伯敏、徐永祥、吴山明、尉天池等名师过来讲座与授课。那时给我们上过课的本校教师,现在也大多成了名家。由于教师更替频繁,教学基本没有体系,学生很迷茫。困惑一多,思考、争论、读书也就多了,先生们说:这就叫学术。同学的作品常常是五花八门,不像美院那样风格有序。虽是孤陋寡闻、画材简陋,但教师教的投入,学生学的认真,大家都是真心喜爱油画。
1987年我进入廖静文女士创办的中央美术学院徐悲鸿画室。当时的政坛风起云涌,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美术界前卫艺术、新古典主义如日中天,而画室却是一片“现实主义”的恬静。来这里上课的大都是美院老教授:冯法祀、戴泽、卫祖荫、王文斌、李宏仁、李骏诸先生,艾中信、钱绍武、朱乃正等先生也偶尔过来或点评、或讲座。徐庆平先生教美术史,陈伟生先生教解剖课。观瞻临摹徐悲鸿纪念馆藏品也是课程之一,那里藏有悲鸿先生的主要作品和他收藏的外国画家达仰、库尔贝、莱勃尔、门采儿等人的原作,还有被誉为“悲鸿生命”的国宝《八十七神仙卷》真迹。在北京两年,对“现实主义”和“绘画基础”有了初步认识,也间接领略了北京画坛的风云变幻。
2004年,我远赴莫斯科留学。当时的俄罗斯还处在前苏联解体后的阴影里,新的政治、经济秩序尚不完备。这期间“后苏联时期”的艺术及艺术教育对我们来说基本是真空。况且,我国油画教育的风向已发生了重大变化。夕日俄罗斯的风光业已不在,研究俄罗斯油画已不是热门。加之当时的留俄学生,是以平等的态度,甚至是以批判的眼光来审视俄罗斯美术,对俄罗斯美术的认识趋向多元。我所就读的莫斯科国立苏里科夫美术学院,是列维坦、马列维奇等大师的母校,也是近代俄罗斯民族美术的摇篮,据说还是当今俄罗斯的“中央美院”。一年预科后,我进入绘画系首席教授、国家艺术科学院常务院士马克西莫夫工作室攻读硕士学位。除创作、油画、素描等课程外,我还系统学习了湿壁画、干壁画、马赛克镶嵌画、坦配拉和“格拉菲东”等欧洲传统技法课程。当时的感受是,中国油画教学侧重学习,而俄罗斯油画教学则是在创作中学习。他们的教学立足“正脉”,传承有序。2007年毕业答辩前夕,学校突然宣布:“国家艺术科学院所属院校取消硕士学位,颁发专家证书。”同校方几经斡旋未果,无奈之下只好转学。
圣彼得堡俄罗斯国立师范大学毗邻涅瓦大街,与冬宫、俄罗斯博物馆隔街相望。美术系主任库兹米乔夫对我的作品格外赏识,直接将我收入他的门下。艺术家克塞尼亚女士在传统东正教艺术领域给予我极大帮助。偶得闲暇,我便忘情徜徉在冬宫、俄博、新、老特列画廊等众多的美术馆、博物馆。观瞻教堂古壁画、探访修士画家和圣像画学校,使我对俄罗斯民族绘画的源头有了新的理解。走访列宾美院、穆希娜工艺美院、格拉祖诺夫美术学院等著名学府,参观当代各类美术展览,使我眼界大开。
比较国内、外油画教学之不同,我认为中国油画教学太容易被外相扰动,被“当下”误导。甚至动摇了坚持下去的意志和自信。一条路走到黑是固执,路太多,也意味着无路可走。
曾留学俄罗斯的人,都领路过俄国教授那近乎固执的自信。当你拿出在中国影响巨大的英国画家佛洛依德的画册给他看,他会不屑一顾丢到一边。当美术馆举办诸如伦勃朗、惠斯勒、印象派的大型专题展时,他们总习惯将本国画家的作品同时挂上,或为一比高下。据说,这种自信源自一种民族认同:罗马帝国已经灭亡,莫斯科就是“第二罗马”, 信奉东正教的斯拉夫民族是希腊、罗马文化的真正传人,欧洲现代绘画只不过是俄罗斯精神内涵的外延。
卓克:您希望“杏坛画派”画家能有怎样的发展?
申林: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杏坛”画家群体在客观上应勇于发现不足,不断克服不足。聚义在“杏坛”的旗帜下,团结协作,打造鲜明的艺术特色。多出好作品,多出大画家。提高知名度,扩大影响力,赢得社会各界的认可与支持。象植物生长那样自然而然最终长成参天大树,成为山东美术界的一个文化坐标。同时,也企望各位同窗、师友身体健康,精神舒畅,用手中的画笔在不断改善自己生活的同时更多回报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