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国内数十位知名画家耗时近一年半完成的中国山水画长卷在京展出。长卷高近一米半,长约二百余米。笔者不禁感叹:又见百米长卷,频见百米长卷!
从美学上看,百米长卷以其形式上的大尺幅,内容上大含量,试图在物理上接近中国的“壮美”或西方的“崇高”这种审美形态,从而让受众获得相应的审美体验。无论是康德所言的数学和力学的崇高,还是孔孟所讲的大哉、充实之美,真正达到“大”之壮美固然是艺术创作之一完满境界,但事实上,具体到作品中,形式上的刻意放大是否与审美效果成正比?我们确乎可以从中获得预期的审美感受吗?
以书法为例,作为中国传统日常书写方式沉淀发展而来的书法艺术,古时无论士人应试、佛徒抄经,还是日常书写,皆为案头之作。古代圣贤佳作也多为“无意于佳乃佳”之得。王羲之酒醉挥就《兰亭集序》,颜真卿奋笔疾书《祭侄文稿》,苏东坡遭贬偶成《黄州寒食诗帖》――传世精品“天下三大行书”,无一不是书者案头偶得的千古绝唱。
然明清以降,尤其近现代以来,随着高堂大轴及展览形制的兴盛,大字大尺幅作品日渐增多,无数尺牍、手卷、册页等案头书法为迎合展览逐渐放大尺幅。这种趋势在推动书法艺术走出传统小尺幅创作形式的束缚上,在探索书写工具、空间构成上,以及在推动章法、结体、笔法等表现技巧的进一步发展上不无裨益。但我们看到更多的是,随之而盛行的浮躁功利风气,对书法精神的蚕食和淹没。“矮纸斜行闲作草”的本真心境不存,胸藏锦绣、笔走龙蛇的率性自然难觅,相应而来的是功利造作之作多见,精致意远之作少有。如今频出的巨幅长卷,许多刻意而为的作品拼接堆砌,要么好大喜功、以量取胜,要么舍心逐物、制造噱头,某种意义上正是将这种功利浮躁之风吹往极致。
绘画、剪纸、刺绣、涂鸦……浮泛于世的各种艺术形式堆积的巨幅长卷,是否潜藏着类似相悖于艺术精神的某种悲哀?传统艺术是否正在沦为文化快餐的可怜食材?
丹青水墨、歌赋诗词,以外在写意牵引着内韵深沉的魂灵追述,含蓄内敛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浸润涵养生成的内向性文化气质。“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摒除文饰奢华,摒弃刻意造作,亦是中华自古人文精神的价值旨趣。面对这样的民族精神传统,如今动辄斥巨资、聚众人以成的大歌舞、大晚会、大型实景演出、大片制作、大体量雕塑等,无数试图以大取胜的文艺作品无非成为装点文化的浅薄门面道具、张扬政绩工程的可悲功利图谱。由此,即便不去指摘其经济耗损与利益趋向,南辕北辙的文化迷惘是否足以让人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