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淳《花卉图》
在明代花鸟画历史上,有两位画家因画风独特、另辟蹊径,对水墨花卉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进作用,被合称为“青藤白阳”。其中,“青藤”是指徐渭,而“白阳”就是我们现在所赏析的《花卉图》(上两图均为作品局部)的作者陈淳。
陈淳(1483—1544),初名淳,字道复,后以字行,号白阳山人,长洲(今江苏苏州)人。他出生在一个文人士大夫家庭。其祖父陈璚曾官南京左副都御史,书画收藏颇丰;父亲陈钥,虽一生未仕,但精究阴阳方术。沈周与陈璚交游密切,且常以画作相赠。文徵明与陈钥情谊笃厚。陈淳曾随文徵明学习诗文、书画。现存陈淳早期作品秀雅含蓄,画风极近文徵明。同时陈淳也十分仰慕沈周,心研手追。沈周的花鸟画取法南宋禅僧牧溪及元代的墨花墨禽,画风简放厚重,墨气浑沦,气格清新。陈淳深受其影响。
陈淳《花卉图》为纸本水墨,纵32.5厘米,横503厘米,现藏于天津博物馆。此图创作于明嘉靖十九年(1540),是陈淳晚年时期的代表作。画家全以墨笔描绘了牡丹、荷花、辛夷、萱草、秋葵、水仙、芙蓉、山茶八种折枝花卉;这些花卉,俯仰欹侧,错落有致。此图用笔、用墨奔放利落,离披错落,似不经意,然神完而气足。画家很好地利用水墨的浓淡干湿变化以及宣纸的渗晕特性,使墨色互融互破、五彩纷呈。且每段折枝花卉后面都有题画诗,书法纵横奔逸,与绘画相映成趣。画家采用了横向平铺、间画间题的长卷形式,打破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序列,将不同季节的花卉有秩序地安排在一起,布局起伏跌宕,给人以流动、和谐的美感。花卉之间交错衔接,题画诗穿插于上下空间,连接巧妙,一气呵成,给人以疏落空灵之感。这种长卷形式会使我们联想到古代书籍的形制——古人将竹、木削成窄条以供书写,是为“简”,把“简”编扎在一起而成“册”(或称为“简册”)。阅读简册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将简册拿在手中,边展边看;一种是将之整个平铺开来观看。同样,欣赏陈淳的《花卉图》时,对于这八段既相对独立又完美连接在一起的折枝花卉,可以犹如现在的动画片一般,在边展边卷的运动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来逐段欣赏;亦可以全部展开,由整体再到局部来观赏。
陈淳《花卉图》卷尾题跋:“右墨花八种,闲中偶坐碧云轩漫成,颇纪幽兴,不复计笔研草法耳。庚子春日道复记。”陈淳喜欢文人墨戏式的创作方式,将其称为“墨戏”“漫兴”。这种创作态度是自宋、元以来为历代文人画家所津津乐道的。他们十分强调主观情思的抒发,不以形似为能事,正如宋代苏轼所云:“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绘画逐渐由以形写神而转变为寄情笔墨、托物言志。“济世终无术,谋生也欠缘”(陈淳《陈白阳集》)——陈淳也曾希望在政治上一展才华,但是由于时代所迫,加之其自己放任不羁的性格,终究未能如愿。陈淳厌恶了仕途的险恶,淡泊心胸,开始将注意力集中于书画艺术,以此来抒发情感。远离尘俗的闲散心态也使画家的作品带有“散淡”的意蕴。陈淳曾说:“若以法度律我,我得罪于社中多矣。”(陈淳题《花觚牡丹图》)他还借用沈周的话“观者当求我于丹青之外”(同上)以自解。
《花卉图》题字用笔豪放潇洒,书中有画,画中有书。诗的意境丰富并深化了花卉的内涵,书境与画境合而为一,显示出画家广博的修养。如画家自题所画墨牡丹云:“洛下花开日,妆成富贵春。独怜凋落易,为尔贮丰神。”洛阳盛开的牡丹,花开虽为富贵,但却容易凋零,画家借助绘画来为其“贮丰神”。此外,作者还自题萱草“堂北宜男草,花间叶亦稠。凭君好培植,闻说解忘忧”,自题秋葵“素质倚秋风,向人浑欲语。春花莫相笑,丹心自能许”等。画家将自己对人生的感悟寓于花卉,使得平凡的花卉带有浓厚的情感意味,也体现了画家高洁恬淡之人格精神。
陈淳以放逸的性格、巧妙的构图及笔墨自身的韵味彰显个性,开创了水墨花卉由小写意向大写意转变的一代新风。明王穉登在《吴郡丹青志》中赞其曰:“尤妙写生,一花半叶,淡墨欹豪而疏斜历乱,偏其反而咄咄逼真,倾动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