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为变节者画孔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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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为变节者画孔雀图

时间:2012-09-25 09:33:45 来源:现代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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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兰斋馆藏八大山人扇面 艺兰斋供图

  公元1626到1705年79年间,在明末清初的中国大地上,八大山人以他的血肉之躯在这段时空里书写了人生和书画的传奇。如今那段时空已然远去,但是流传下来的八大书画作品却穿透了时空的禁锢,让我们依然可以再次感受来自于那个时空的讯息,在书画间重新阅读属于八大的人生和艺术精神。每一幅作品都在传达着不同的片断,却又在表述着同一个八大山人。

  记者 李颖鑫

  身世迷离

  “金枝玉叶老遗民”

  “金枝玉叶老遗民,笔砚精良迥出尘。兴到写花如戏影,眼空兜率是前身”。这是与八大同为清初四僧的石涛在八大所绘的《水仙图》上题写的挽诗。当时身在扬州的石涛误以为远方的八大已经离世。石涛和八大同为前明宗室后裔,在艺术成就上也彼此相当,他们惺惺相惜。石涛一句“金枝玉叶老遗民”写足了八大一生因为身世而纠结的坎坷和不屈。

  关于八大的生平有很多争议,包括他的原名都有不同的说法。但一般认为他的原名应该叫朱耷,但这也只是他的乳名或是庠名。他属于明朝宗室,是分封在江西的宁王的后裔,属于宁王府藩枝弋阳王府第九代。朱元璋建国之初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定下了丰厚的食禄。同时也规定“公姓不得赴制艺”,也就是说宗室子孙享受祖上的恩荫就不能再走科举求取功名之路了。经历过饿死人的饥荒的朱元璋为宗室子孙们规划了一条坐吃等死的人生道路,当然光景好的时候这些宗室们还是可以玩玩醉生梦死的把戏的。

  但是到了末世,再显赫的血统也挡不住江河日下的拮据,宗室们的食禄大打折扣,八大的父亲就已经不得不靠画画赚些“润笔费”来补贴家用了。宗室王孙的身份俨然一块鸡肋。生在一块鸡肋上的八大却没有甘于命运的摆布。万历年间,难以支持庞大爵禄开支的朝廷对宗室政策做出了调整:允许宗室子弟参加科考走仕进之路但同时也等于他放弃了宗室的爵禄继承权。崇祯十三年,十五岁的八大参加了当年的科举考试,并考取了“诸生”,成功踏上了科考之路的第一阶秀才。可以想象少年的八大有多么意气风发,他应该曾想象过一番未来功成名就的自己。

  命运多舛

  削发为僧疯癫度日

  但是命运永远是难以想象的。就在四年之后,满清铁蹄踏破山海关,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上。18岁的八大惊恐地发现他的宗室身份不是块鸡肋而是块夺命王牌。

  顺治年间曾一度规定凡是明朝宗室格杀勿论。为了活命,年轻的八大不得不携母远避于山中。但是考验才刚刚开始。明朝还在的时候,八大可以主动放弃宗室身份所代表的爵禄。但是明亡了,他却不能放弃宗室血统所代表的正统意义。在留发不留头的剃发政策下,年轻的八大选择了中间的道路“削发为僧”,此后他以僧人的身份生活了三十多年。

  随着斗争的缓和,八大过了一段云游四方的僧人画家的日子。但他却没有完全沉浸于佛门当中。1674年,八大的朋友黄安平为他画了一张全身画像。画上的八大,穿着宽袍,戴着斗笠,完全是一副文人的打扮。八大在题识中写道“曹洞临济两俱非,羸羸然若丧家之狗”,佛门未能成为他的归属之地。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幅《个山小像》上八大还在上面盖了一方“西江弋阳王孙”的印章。佛门的清静也难以消解他对自我命运的忧愤。

  1680年,正在临川县令胡亦堂家作客的八大突然发疯,一天晚上,他把僧衣撕裂焚烧后,步行回到了南昌。在大街上疯疯癫癫,忽哭忽笑。直到他的一个族侄将他领回了家。疯病好了的八大再也没有回到寺庙里,他在自己的生身之地南昌住了下来,开始了他晚年卖画度日的清贫生活。命运捶打尽了这位宗室王孙的尊贵,却也造就了他一代画坛巨匠的伟岸。

  晚年写照

  不迎客来,不送客去

  艺兰斋收藏有八大的一幅书法作品:“吾室之中,勿尚虚礼,不迎客来,不送客去,宾主无间,坐列无叙(序),率真为约,简素为具,有酒且酌,无酒则止,不言是非,不闻官事,持己以敬,让谦以礼,平生之事,如斯而已。”落款“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一生所用字号有很多,像雪个、个山、人屋等,但是最出名的就是他晚年所用的八大山人。“八大山人”落款最早出现于1684年,当时八大59岁,从此“八大山人”便成了这位书画大家的永久性代号了。何以取八大之号,一般认为是取“四方四隅,唯我为大,而天大于我者”之意,号曰八大可见其人之狷狂孤傲。也有人认为是取“八大山人”之形,八大山人把这四字落款写得就像“哭之笑之”,这对于经历了家国巨痛、一生备受命运纠缠,却也傲骨铮铮,不肯伏首与新朝合作的八大来讲,也算是一种独特的人生况味的隐秘抒发。值得注意的是这幅书法条幅以“乙丑夏月”标记创作年份,这也是八大的一贯做法,他从来不在自己作品中使用清朝帝王的年号,只使用干支来纪年。几处细节已经颇能展现八大特立独行的艺术家风貌。

  据艺兰斋介绍,这幅作品是晚年八大的座右铭,从这幅书法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管窥到八大为人处世的不同一般。“趋利避害”的求生金律对这位艺术家来说如同浮云,他自顾自按照自己独持的价值观行走于世。这幅座右铭可以说是他追求真诚、率直的艺术人生的总结。

  奇画奇人

  借孔雀图讽刺变节者

  晚年的八大生活清贫曾感叹“河水一担直三文”,抱怨自己的书画作品是多么廉价。但是即使如此,八大对求画人也是多有挑剔,他看不上眼的一概不与应酬。曾经有一位县太爷求八大为其作春夏秋冬四景山水图轴,这也是当时江西的一种流行。谁知八大却只做了三幅给他,并附书道“承转委县老爷画,四幅之中止得三幅呈上,语云:江西真个俗,挂画挂四幅,若非春夏秋冬,便是渔樵耕读。山人以为画三幅,特为江西佬出口气,想东老亦心同之,望速指去为感。”对其附庸风雅多加调讽。

  不但是小小县令,八大不曾放在眼里,就连当时康熙皇帝眷顾的重臣宋荦,八大也一样不屑一顾。宋荦的家族曾在明朝为官,但是满清入关之后,他们很快就投靠了新的王朝并平步青云。宋荦对书画很感兴趣,他对八大的书画才能极为仰慕,多次请托一见,但八大却对这种政治投机者毫不留情面,一概不见。后来八大不胜其烦,答应为其画一幅孔雀图,一直被人巴结的宋大人却没想到自己竟收到了一幅中国绘画史上前所未有的讽刺花鸟画。画面上的孔雀毫无凤鸟的华美,而是圆头圆脑,非常滑稽,似乎在摇尾乞怜。不唯如此,八大还特意给宋大人题了一首诗:“孔雀名花雨竹屏,竹梢强半墨生成。如何了得论三耳,恰是逢春坐二更。”挖苦宋荦是清廷的奴才。这些故事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八大所留下的座右铭。

  八大不但在画坛上声名卓著,他的书法作品也历来备受推崇。近代书画大师黄宾虹评价八大甚至认为他“书法第一,画第二”。

  艺兰斋还藏有一幅八大的“水抱孤村远”草书。据艺兰斋介绍这幅草书“用笔圆润沉着,姿态优美,节奏感极为感人。在写最后‘几人家’时,心境开放,字挚廊展,但欲放还收,归返平和。这幅草书是八大山人晚年成熟的作品,提顿含蓄,有魏晋人书法气质。”

  艺兰斋藏品

  风格殊异

  禽鸟也曾不白眼向人

  八大的禽鸟画以白眼向人的特点被人熟知。他笔下的禽鸟眼睛往往很大,呈现菱形或方形,呈现一种瞪着眼睛怒目而视的情态,而且往往是单腿独立、缩脖、弓背,禽鸟的样子变形成了一种符号。一般认为白眼向人的禽鸟正是八大内心的孤傲等情绪的艺术表达。因此这些变了形的禽鸟也成了八大的独特艺术风格的象征。2000年八大的《孤禽图》在翰海秋拍以440万元成交,创下八大作品最高价。10年之后,也是这幅《孤禽图》一下子拍到了6272万。

  艺兰斋收藏的一幅八大的禽鸟扇面很有特色。画面上枯藤缠枝,三只鸟儿挨挤着蹲踞于上,鸟儿的眼睛以黑色墨点标记,同人们熟知的八大禽鸟图的冷逸孤傲不同,画面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闲逸情致。虽然枝还是枯枝但鸟儿却不是白眼。

  其实八大白眼向人的禽鸟的形成也有一个过程。从八大留下来的早期作品《传綮写生册》来看,那时候八大画禽鸟无论是构图还是笔墨走的师承前辈的道路,体现出一种平静的风格。到了中年,他所画的禽鸟开始体现出一种独特的风格。构图往往是单一中心,造型也具有几何的型体,形成一种独特的画面冲击力。癫狂以后,这种风格渐成熟,形成一种白眼向人的“符号化”的禽鸟画的风格。但他晚年的作品中并不乏早年那种平静风格的作品。有研究者认为这种平静的画面风格跟八大作为僧人修行的经历有很大关系,体现了禅宗不执一念、空然无一的空灵和定寂的美学追求。

  艺兰斋收藏的这幅禽鸟扇面,上面没有纪年,但盖有一方“屐形印”或曰“齿形印”,这印章是在他晚期作品中才出现的。这幅扇面向我们展示了白眼向人的八大禽鸟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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