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颂》 新中国美术创作中的奇葩

《黄河颂》 新中国美术创作中的奇葩

《黄河颂》 新中国美术创作中的奇葩

时间:2011-08-23 09:20:51 来源:新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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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颂》

        新中国的官方美术创作,特别是“文革”特殊时期,遵循着严格的创作规则。但陈逸飞的《黄河颂》这幅创作于“文革”期间的油画,无论在形式、内容还是技法方面,都突破了规则的限制,体现了艺术家别出心裁的尝试和创造性。在新中国美术史上,《黄河颂》以其极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成为油画创作中的一朵奇葩。

  关于《黄河颂》这件作品的创作缘起,陈丹青在2004 年第5 期《艺术世界》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向上海美专致敬——回忆上世纪70 年代沪上油画精英》的文章,回忆了当时的情况:“1971 年,我已经是一介知青,从赣南山沟流窜回沪,立即得知上海滩头条‘油画新闻’:根据1969 年创作的钢琴协奏曲《黄河》,由张春桥、姚文元主政的‘上海市革命委员会’重点组织创作同名油画系列,严国基画第一乐章‘黄河船夫曲’,陈逸飞画第二乐章‘黄河颂’,夏葆元画第四乐章‘黄河愤’……” ①

  陈逸飞时任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油画组的负责人。当时的官方美术创作大多来自上级指示,作为一项政治任务,这其中会有诸多因素的限制,并不容艺术家凸显个性,自由发挥。“文革”期间的文艺创作,为了达到政治宣传的目的,甚至还出现了“三突出”、“两结合”、“高大全”、“红光亮”等指导艺术创作的基本原则。在这样的氛围中,出现的美术作品大都风格统一,高度程式化。《黄河颂》这幅绘画就诞生在那个年代,取材于脍炙人口的歌曲《黄河大合唱》。然而,这种以歌曲为命题的美术创作在当时并不常见。这就意味着,绘画的形式和内容要受到歌词和旋律两个方面的制约。一方面,作品表达的内容要符合歌词中描绘的情景,与此同时,绘画的风格和主题上也要传神地表达出旋律的情感基调。         

  关于《黄河颂》的歌词,是1938 年诗人光未然与抗敌演剧三队一行,在黄河壶口附近渡河西进延安,他目睹了黄河奔腾不息,尤其是在壶口排山倒海、一泻千里的博大气势,以及黄河船夫们与狂风恶浪搏斗的壮观情景,灵感突发,不久即写成了《黄河颂》组诗②:

  朋友!

  黄河以它英雄的气魄,

  出现在亚洲的原野;

  它表现出我们民族的精神:

  伟大而又坚强!

  这里,

  我们向着黄河,

  唱出我们的赞歌:

  我站在高山之巅,

  望黄河滚滚,

  奔向东南。

  金涛澎湃,

  掀起万丈狂澜;

  浊流宛转,

  结成九曲连环;

  从昆仑山下,

  奔向黄海之边;

  把中原大地

  劈成南北两面。

  啊,黄河!

  你是中华民族的摇篮!

  五千年的古国文化,

  从你这发源;

  多少英雄的故事,

  在你的身边扮演!

  啊,黄河!

  你是伟大坚强,

  像一个巨人

  出现在亚洲平原之上,

  用你那英雄的体魄

  筑成我们民族的屏障。

  啊,黄河!

  你一泻万丈,

  浩浩荡荡,

  向南北两岸

  伸出千万条铁的臂膀。

  我们民族的伟大精神,

  将要在你的哺育下

  发扬滋长!

  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

  将要学习你的榜样,

  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

  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

  艺术家需要根据歌词“造景”,画面的布局与《黄河颂》的歌词描述基本一致。背景由三部分构成:左侧蜿蜒在崇山峻岭中的万里长城,右侧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中间为主景观——黄河壶口瀑布倾泻而下的激流。中央的黄河将画面纵向分割成三部分却并不突兀,而是过渡自然,画面浑然一体。为表现黄河的雄浑气势和惊心动魄的力量,陈逸飞在创作期间,亲自去黄河沿岸写生,画了许多速写。但画中表现的并非实景,而是经过了艺术家的精巧构思和艺术加工。如此众多而宏大的景物在画面中显得整体而和谐,这不仅体现了艺术家的构图能力,也体现了艺术家对色调的掌控和利用块面造型的概括力。在画法上,前景强调素描感,体现了苏联画派的特点;而远景强调色彩的丰富性,在色彩和笔触的处理上有印象派的特点。前景的素描带来的坚实感,也是坚定政治立场的象征,远景的丰富色彩是内心浪漫情怀的流露。

  但是,歌词中并没有提供具体的人物形象,如何选取人物,就成为创作中的难点。陈逸飞后来回忆说:《黄河颂》最初的构想,是画一个羊倌,扎着羊肚子头巾,扛着镢头,仰天高唱信天游。反复思量后,发觉这种表现方式几乎是在诠释《黄河大合唱》的歌词,便毅然舍弃,转而改成一个红军战士,站在山巅,笑傲山河。从这一记叙可以看出,画中人物从羊倌到红军战士的转变,画家是经过谨慎考虑过的。联系《黄河大合唱》的主旨来看,这首歌曲表达的是中华民族在艰难岁月中不屈的精神和反抗斗志,以及积极抗日保家卫国的满腔热情和必胜信念。从这个角度上说,选取红军战士这个角色更贴切,因为这个形象更具有时代特色并包含着更多的历史信息。“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此画正是要赞颂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此外,对人物的表现也寄予了艺术家的个人情怀,小战士灿烂的笑容,使画面弥漫着浪漫主义情怀。在当时的政治高压下,陈逸飞能把强烈的个人情怀融合进来,表达青春和生命意识,将政治主题和个人情感相结合,在程式化的人物造型中注入个人情感,不能不说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值得注意的是,“文革”期间的绘画,将领袖或英雄人物置于大山大水的背景中的构图模式比较常见,如当时的代表性宣传画刘春华的《毛主席去安源》,但将一个普通的战士置于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黄河颂》中的歌词写道:“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将要学习你的榜样/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歌曲中歌颂的对象是拟人化的黄河,实际上,黄河是喻体,本体应是中华民族历史长河中的无数英雄人物。在绘画中,陈逸飞利用图像将本体显现出来,将英雄人物处理成一名红军战士,作为民族精神的象征和学习的楷模。这里的英雄人物是按照理想模式塑造的,并不是现实中存在的真实人物,因此这幅作品是具有象征意味的,而非现实主义作品。黄河、长城、红军战士等均是象征着中华民族精神的特殊意象。同时,黄河中的小船也具有象征意味,在激流中前进的小船暗含着对黄河船夫的歌颂,与《黄河大合唱》的歌词相符,并与画面主体人物的精神相呼应。《黄河颂》中的红军战士不是普通的个体,而是经艺术家理想化处理后的典型人物和英雄形象,呈现出一种纪念碑式的永恒感,像一座历史丰碑屹立在高耸的山崖,与背景具有象征意义的黄河、长城等景物相呼应,代表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和魂魄。而要达到这一效果,不仅需要过硬的写实技巧,也离不开画面的构图经营、光影等诸多因素。

  画中的人物被安排在最佳视觉位置,即画面的黄金分割点上。人物所在的前景被东方斜照过来的光照亮,这暗示着画面表现的是早上太阳初升的情景。远景的天空、大地、山河还是一片混沌,与前景的清晰和明亮形成了鲜明对比,使得画面层次分明,主体突出。前景中的人物立于眩目的岩石之上,好像从画面的底部升腾而起。而人物身后一行掠江而过的大雁,给画面增添了动感和生趣。从构图的角度来看,从西北向东南飞行的大雁恰好填补了画面右侧的空白,并具有向右的动势,达到了平衡画面的视觉效果。另外,画面上的主体人物是红军战士,而红军的长征又与大雁的远飞相呼应。大雁在中国文化中也具有象征意味,有大展宏图、鸿鹄之志等含义。此画运用了中国传统绘画中借物咏怀的手法,将大雁作为英姿勃发的小战士内心情绪的外在显现。此外,这幅绘画中还蕴含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早上太阳初升的情景,给人带来无限希望;大雁朝向东方,指向画面之外,与小战士的目光一致,暗含着对未来的向往;同时,小战士的位置处于长城城墙之外,这种地理上的跨越同样隐喻着放弃保守,展望未来,跨进新时代之意。从构图上看,人物的头部和钢枪的刺刀都高于地平线,脚踩高山之巅,大雁在脚下飞过,这种极度夸张的顶天立地式构图,高度赞扬了人的力量,同时又有高瞻远瞩、展望未来的寓意,从而使得画面的思想得到升华,将题目中的“颂”字表现得淋漓尽致。陈丹青曾描述过看到这幅画的感觉:“做人就要做这样的人。” 王式廓创作于1972 —1973 年间的《转战陕北》,与《黄河颂》属于同一时期,在构图上和人物的处理上亦有异曲同工之妙。《转战陕北》描绘的是毛主席站在黄土高原上,高瞻远瞩,指挥战斗的情景。画中的毛主席站在地势的最高点,并处于画面的黄金分割位置,头顶高于地平线,俯瞰远方。比较两幅绘画发现,《黄河颂》赋予画中的士兵以伟人的高度和胸襟气概,这充分体现了艺术家的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情怀。

  “文革”期间流行的图像多以领袖以及当时的先进人物或英雄事迹为题材。毛泽东关于文艺创作中“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谈话被推广到美术创作中来,被认为是“最好的”创作方法而备受推崇。在《黄河颂》中,陈逸飞在塑造红军战士这个人物时,还注意通过细节赋予其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气息。在谈到创作时,陈逸飞说:“我在红军战士肩挎的步枪枪眼里,画了一小团红布,形同一朵盛开的鲜艳的小花,还在他的脚下,画上一行斜飞南行的大雁。我自以为很美,既英雄又浪漫。”对于人物的表现,画家不是简单地按照“三突出”原则进行矫揉造作的塑造,而是巧妙地利用自然光影效果进行渲染,使得人物形象鲜明突出,达到一种既舞台化又合情合理的艺术效果。光影和明暗拉开了近景和远景之间的距离,也使得画面呈现出较强的层次感和立体化效果,克服了“文革”宣传画中平面而僵硬的模式。

  陈逸飞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可以看出他早年受到美术训练的深刻影响。陈丹青在追忆陈逸飞时谈道:“他们这一代人,跟建国以后的第一批油画家不同,他们是‘文革’后起来的一代,都有一种革命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陈逸飞的成名作《黄河颂》,折射了苏联现实主义的影响。”③陈逸飞1965 年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在校期间曾受到苏联美术教学体系的训练。陈逸飞的老师俞云阶早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徐悲鸿门下,50 年代中期进入中央美术学院苏联专家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学习。这个班的素描教学非常强调“结构”、色彩教学,尤其关注“外光”,创作教学则特别致力调动学生对个体生活经验和情感的概括与把握。结合《黄河颂》来看,这几块主干内容经由俞云阶都传导给了陈逸飞,并被其消化和吸收了④。据说陈逸飞在创作红军战士这个人物形象时,曾仔细研究过苏联的油画印刷品,画面内容是列宁检阅军队,一排排战士手握步枪。然而,这幅画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并不是完全按照苏联画派的画法进行表现的,只是在前景人物的处理上体现了这种画法。远景的天空和大地并没有呈现通常的固有色,色彩的丰富性和笔触感却有着明显的印象主义倾向,这是在当时现实主义潮流下做出的超越历史的大胆尝试。陈逸飞在当时苏联画派占据主导地位的官方美术创作中突破规则的限制,表现出独特的风格,这其中有着复杂的原因。结合当时的社会文化环境来看,这从一方面反映了“海派”绘画的精神传承。“海派”绘画历来注重吸取外来文化,兼收并蓄,具有鲜明的时代感,敢于变革,敢于融合西画之长。“海派” 绘画在风格上注重色彩的表现力,作品常具有象征意味。陈逸飞的《黄河颂》在精神气质上体现出鲜明的“海派”绘画的特点。

  对于“黄河”图像的表现,在新中国美术史上不乏先例。关山月在1959 年的作品《江山如此多娇》,同样是一项政治任务,同样是巨幅绘画,画中也出现了黄河和长城,画中对河川的表现采取的是传统中国画的“三远”构图。而陈逸飞的《黄河颂》是按照西画惯用的焦点透视法表现“黄河”的,这样的构图更利于表现壶口瀑布倾泻而出的张力。同时,图中黄河之水的原点在人物的一侧,并低于人物的头顶,好像从人物本身生发出来,使得画面中的战士具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和喝令三山五岳开道的豪情壮志。

  在“文革”特殊时期对美术创作施以条条框框的束缚之下,陈逸飞的《黄河颂》突破了这些限制,不论在技法还是观念方面都体现了当时油画创作的最高水准,甚至超越了那个时代,成为新中国美术史上熠熠生辉的一笔。这件融合着当时的政治激情和英雄主义情结的应时之作,也是逸飞先生自己认为最得意的作品。遗憾的是,这幅作品在当时未能及时展出或发表,直到“文革”结束后的1977 年全军美展上才得以正式亮相。这其中的原因现有几种说法,有认为是“同行相嫉,他‘文革’时的力作几乎全部被上海的官展所否决,又被北方官展贬视为‘海派’” ⑤,也有认为是“这种所谓‘印象主义’倾向正是该画当时被尘封的‘罪名’” ⑥。无论如何,拂去历史的滚滚尘埃,当面对这幅历经周折而重见天日的珍贵作品,我们唯有惊叹、赞美,以及对已故艺术家陈逸飞先生的深深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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