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往往重演,当20世纪80年代,中国书画历经“文革”劫难后再次空前聚集时,中国古代书画巡回鉴定组即告成立。其目的除了对公家所藏古代书画普查鉴定外,还出书造册,培养年轻的鉴定人才。为此国家文物局集中了当时中国最具权威的书画鉴定家谢稚柳、启功、徐邦达、刘九庵、杨仁恺、付熹年等组成专家组,谢稚柳、启功分别为正副组长,文物局谢辰生主导协调小组工作,而专家助手分别由上海、北京、辽宁各派一员,我有幸作为谢稚柳先生助手而自始至终参与其事。
其实就鉴定组而言,时在20世纪60年代就有成立,由北京的张珩、上海的谢稚柳、天津的韩慎先组成,亦称三人小组,工作始于东北,然而不久因张、韩二位先生先后去世而中止,此后由于种种原因而没有继续进行下去。谢稚柳先生所著的《鉴余杂稿》一书中,其中有北行所见书画录即记此事。
1983年展开的全国鉴定工作,先暂定三年,始于北京,后由于工作之巨,至1989年才结束,整整七年,1990年又有总结和扫尾之事,因此有“八年抗战”之称。在这八年中,行迹中国二十余省市,过目鉴定历代书画达十余万件,整理出版大型图目二十余卷,工作浩瀚繁杂可以说是中国书画鉴定界前所未有的盛举。作为鉴定组的领军人物谢稚柳先生此时已步入八十高龄,他如释重负,不无感叹地对我说“工作总算圆满结束,大家很辛苦,都一路平安地走了过来,我真担心中途出什么差错”。一席肺腑之言,不禁让我想起七年前在第一次鉴定组全体会议上启功先生的发言,他不无诙谐地说“我的年龄虽小于谢、徐,而身体最差,说不定中途就呜呼哀哉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七八年来谢先生除了专注于工作外,身心所系是可想而知的。
书画鉴定也是真伪之间肯定与否定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专家们有欢笑,也有争论,有时甚至到互不相让的地步,但矛盾并不激化,都属善意的学术讨论,争执过后一切烟消云散,特别是看到一件珍品时更同声赞赏,如孩童般手舞足蹈高兴不已。至于后来所谓谢、徐失和,大多出于误会,几十年在书画鉴定上所累积的丰富经验,使他们都炼出一双火眼金睛。由于鉴定视角的殊别,往往结论相左,对谢先生来说,更多用画家的眼光,以时代风格和个人风格相结合,去审视每一幅作品,认为画家的作品是随着时间、环境与情绪的不同而趋变,因此必须扩大的去研究,而不是以细枝末节来否定全局。同样规范于画家的笔墨风格的徐先生,更注重于考据,把明清许多大家的作品疑为学生所代笔,以致往往稍有变异就不予承认,他的长处是严谨而重细节,但也因此有矫枉过正之虑。坊间把谢、徐分别归纳为学术型与技术型,是不无道理的,而二位老先生丰富的实践经验,都是值得借鉴和学习的。
八年的鉴定既紧张有序,也让人陶醉在书画的汪洋大海中,特别是散于民间、以前不为人所知的稀世珍品被发现。如宋无款《蚕织图卷》,马远的《松寿图》,祁序的《江山放牧图》,倪瓒《苔痕树影图》,黄公望、王蒙合作山水图等等,都让人惊叹与兴奋,看来这就要归功于文物的藏之于民了,至于八年工作所留给历史的精神财富就更无法估量了。
作者简介
劳继雄,1972年任职于上海博物馆,从事书画整理、研究和鉴定工作。1979年师从著名画家和鉴定家谢稚柳先生,1983年随师参加中国古代书画巡回鉴定组工作,历时八年,过目历代名家书画达十余万件,1987年被评为上海博物馆副研究员。1990年至今在美国、日本、瑞士及中国各地多次举办画展,发表论著颇多,现为辽宁省博物馆、安徽省博物馆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