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子礼
【内容提要】 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把女性变成了附庸和花瓶,才使“美丽”成了女性的专利。近些年,席卷神州大地的商品经济大潮,一方面消解着传统对广大女性的束缚,给女性的价值选择
拓宽了天地,具有巨大的解放的意义。但我们也不能不看到,这种解放往往是以金钱的无所不在的支配权力取代种种传统的束缚,其中还包括许多积极健康的人文规范。女性的彻底解放必须伴随着人类的全面解放才得以实现,妇女解放的程度乃是人类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
【关键词】 男性中心,附庸,花瓶,全面解放
人体美,近些年的最热门话题之一。在实践上,各种各样的人体摄影、人体绘画、人体彩绘、人体盛、脱衣舞等等正持续升温;在理论上,为“人体美”呐喊呼叫的论著也在同步高扬。近日,又一本《人体写真艺术》问世。媒体为之撰文介绍曰:“在一切美的形态中,我坚信最美的是人的形态,当上帝赋予男人力量的时候,他赋予女人美丽。”“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类也应该一样。大美的东西往往在远处……”正是这“人体艺术写真”,才“把远处的大美带到我们面前”。
是这样么?
笔者头脑并不冬烘,从来也不贬低人体艺术。然而,对待近些年流行的人体艺术热,却持一种保留态度。
既然是上帝“赋予女人以美丽”,那么,时下流行的“人体美”,实际上指的是“女人美”或者说是女性的“形体美”。黑格尔云,“妇女的皮肤是历史的发展”,“妇女的头发是历史的发展”,从远古的茹毛饮血到《国风》时代的“硕人”、到大观园中的十二钗、到当代赖昌星“红楼”的金屋娇娃,她们的标致妩媚、楚楚动人,那是人类几十万年在改造自然的同时,也对象化地改造自身的结果,它是人类进化和进步的标志之一。一部《红楼梦》,就是歌咏“女儿美”的千古绝唱。所以,女性美,也包括女性的形体美,作为人们审美鉴赏的永恒主题,应该是无可非议的。
然而,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如果仅仅看到这一点,就未免片面了。
首先,把人作为审美的对象,我们不能离开其“神”而谈“形”,特别是女性美,更不能离开其神采风韵而仅着眼于形体。黑格尔老人云,人的形体“不像动物那样只是灵魂的肉体,而是精神的肉体”,“人的躯体不是一种单纯的自然存在,而是在形体上和构造上既表示它是精神的自然存在,又表现出一种更高的内在生活。”燕瘦环肥,汉唐异趣。汉人低徊流连于三寸金莲,旗人则以天足为荣。贾宝玉长恨宝姐姐那雪白的膀子不长在林妹妹的身上,而焦大,“大概也不爱林妹妹”。既是审美,则“形”不离“神”;一旦就“形”谈“形”,那恐怕就不是审美,而是“泡”或“嫖”的视角,从人向物倒退了。
再者,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无保留地为“女性美”大唱颂歌。
“当上帝赋予男人力量的时候,他赋予女人美丽。”如果这个“上帝”指的是时下善男信女所信奉的那位创世主,那这一命题倒是歪打正着,说对了。当人按照人间的秩序创造神灵世界时,他们同时也按照人间帝王的样子通过夸张放大创造了上帝,真主、佛陀或者玉皇大帝也一样。然而,我们这位上帝“赋予女人以美丽”绝不是女性的骄傲,恰恰相反,如一位先哲所说,它正是“女性世界性的失败”的产物。在人类成长的历史上,曾经有过远远超过文明史的漫长的母权氏族时代,那一时期,女性的社会地位是远远超过男子的。后来,伴随着私有制出现了父权制,历史就颠倒过来了。人类整个的文明史,也包括今天的“全球化”的“信息时代”,都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女性则成了男子的奴隶、附庸或花瓶。对于男人和女人这不同的“赋予”,正是以私有制为标志的时代的历史产物。因而,从这一角度看,女性的美丽,倒不是女性的骄傲,它是伴随着女性的屈辱一起降临的。
当然,如果这“上帝“指的是大自然,那情形又当作别论了。
在动物世界,我们经常看到的,倒是将美丽“赋予”雄性。在飞禽和走兽众生中,比如说狮子、老虎和孔雀吧,无论体格的健壮、风度的优雅、羽毛的绚丽或者歌喉的嘹亮,那都是雄性的专利。“对偶婚”或“一夫一妻制”的鸟类,总是雄性向雌性卖弄风骚,美者取胜。在群体生活的兽类中,总是在力和美方面最优秀的雄性,成为众女性的白马王子。人类的近亲猿猴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他们也同样占有着“三宫六院” “七十二妃”,但猴王和帝王有着本质不同:对于前者来说,它的霸道是出于群体繁衍和发展的需要,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而后者,则是凭借着权势对异性赤裸裸的奴役。就事论事,在这一点上,倒是人不如猴了。即使对于自身的繁衍,帝王家族也表现为一种退步。后宫佳丽三千,而君王常忧子嗣匮乏,“末代皇帝”就是这种占有制度的产物。这也是“上帝”对人类中强势者的一种惩罚:谁叫你倚恃文明,蔑视自然的!
我想,人类应该与他们的远祖和近亲一样,在漫长的繁衍进化中,大自然是把力量和美丽主要赋予男人的。只是到了后来,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把女性逐渐变成了附庸和花瓶,才使“美丽”成了女性的专利。无论是过去的“夫荣妻贵”、“书中自有颜如玉”,还是今天的“利用青春资源淘金”、“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它们都反映着“傍”者与“泡”者之间的不平等。从此,“女性美”随着文明的发展而发展,一方面成了人类文明和文化的标志之一,同时,也构成了女性的屈辱与人性扭曲的历史。这种扭曲,在中国古代的缠足陋习中,得到了极端的表现,在这个意义上,今日的高跟鞋不过是缠足的温和现代版。人类整个的文明史,都是少数人压迫多数人的历史,也是男子统治女性的历史。女性的彻底解放必须伴随着人类的全面解放才得以实现,所以,圣西门才把妇女解放的程度看作任何社会中人类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
离开现实的人文环境,抽象地谈论“人体艺术”和女性美,貌似很形而上,其实十分形而下——它会对现实中的奴役和扭曲女性的丑恶现象,起着遮掩辩护和推波助澜的作用。近些年,席卷神州大地的商品经济大潮,消解着传统对广大女性的束缚,给女性的价值选择拓宽了天地,具有巨大的解放意义。但我们也不能不看到,这种解放往往是以金钱的无所不在的支配权力取代种种传统的束缚,其中还包括许多积极健康的人文规范。它把广大弱势女性变成了“打工妹”和包身工,数以千百万计的女性,迫于生计沦为“二奶”、“三陪女”甚至 “鸡”。在钱权黑的势力面前,她们以失去人格和尊严为代价,换得了出卖青春和汗水的“自由”,含着眼泪“学习微笑”,难保人身权利的底线。海南开发时,这红色娘子军的故乡曾提出“黄色娘子军”的发展战略。该地一大报曾以《红尘滚滚到南方》为题撰文宣称,为了“脱贫致富”和“改善投资环境”,“最大限度的与国际接轨”,“我国最大的女性服务市场”,“在南方发育得比较完善,服务层次很多,也很系统”,据说“每一个海外投资者都关注包括色情业在内的投资环境,这既是外商生活消费的保证,又是窥视大陆政策变化的风向标”。一些“主流经济学家”更把它推而广之名曰“牺牲一代少女”的发展战略……于是,“青春消费”也就成了贪官污吏、大款小款们不可或缺的日常内容,“金钱美女”、“二奶”“小蜜”和“泡妞”,成了强势阶层的经常话语,而“靓”“酷”之类,自然成了消费品成色的标志。民间富人“洗头洗脚”和“泡桑拿”需要“小姐”侍侯,属于根据“契约”“自由交换”的市场行为。官场腐败,权力运作和实现中更是离不开“色”,主流经济学家创造的“吐痰经济学”,称之为转型“次优选择”的“润滑剂”。浮出水面的贪官很少没有“情妇”“二奶”。安徽一贪官居然“用MBA管理情妇”。福建周宁 “三光书记”林龙飞可以夸下海口:他不仅要“把手里的官位卖光,把财政的钱花光”,而且可以“把看中的女人搞光”!江苏一厅级贪官周某12年间玩弄上百个女人并记下14本淫秽日记。南京某集团老总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带上两个漂亮女人,还有什么面子。”2003年“9·18”72周年纪念日,日本 “观光团”数百人到珠海一五星酒店“集体买春”事件曾轰动一时,当事人公开声言:“就是来玩中国小姐的”!——市场经济下女性解放的扭曲现象必须正视。
比起来,知识女性虽然接近强势,但她们仍然摆脱不了金钱的荼毒。上一世纪30年代,陈白露能够成为进步主流文化的批判反思对象;今天的露露们,作为时代的骄子,正日益成为千百万人痴迷仰望与追逐的青春偶像。演艺圈早以绯闻作为自我炒作的手段,最当红的明星,也时见被“包”的丑闻。女大学生时兴找“贵人”,硕士博士亦可以甘当“小蜜”;武汉一名牌高校女硕士“开出千万元身价征婚”,被传媒炒得沸沸扬扬。上海一女硕士畅言:“现在是商品社会,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利益打拼。如果女人只剩下身体可赌明天,那又何必犹豫!”据媒体调查,北京小学生也以 “祝你将来嫁个有钱有势爱你疼你的好老公”作为毕业赠言!……
一位伟大哲人说过:“外表上受尊敬的、脱离一切实际劳动的文明时代的贵妇人,比起野蛮时代辛苦劳动的妇女来,其社会地位是无比低下的。”所以,当红明星虽然身份天价,但其解放的历史品格,远不能与小芹、喜儿和李双双们相提并论。
金钱引领着时代的风骚,严重扭曲着女性的解放。
文学艺术以“性”为根,领着时代潮流的形形色色“现代”“先锋”之旗,早已易帜为“身体写作”、“胸口写作”和“下半身写作”。黄碟、裸照、脱衣舞、人体彩绘等等,终于将“人性”开发到脐下三寸——这就是天地间的“大美”!其实它早就“向我们走来”,离我们一点不“远”。而“人体艺术热”,正是这“人体消费”的大环境烘烤出来的。
还是少为“人体艺术”唱点赞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