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书法艺术的发展从来都是缓慢而无序地进行,进入古代中国书法史的书法家仅有张芝、索靖。古代对后世产生巨大影响的碑刻只有《西狭颂》,刻帖也只有《淳化阁帖》。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没有产生过具有广泛影响的书法家,更多的是一些地方书法家,人数也不多。但甘肃大地上的文物却对世界产生影响,对现代中国书法史产生重大影响的有天水放马滩秦简、敦煌遗书、武威医药简、居延汉简等大量珍贵文物。
甘肃书法有大的发展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甘肃的书法艺术发展相当快速,紧跟全国书法发展的步伐,有相当大的建树。但至目前,我们还是看到甘肃书法存在许多值得反思的地方。
甘肃是一个非常容易接纳外物的地方,没有大都会或偏远城市的狭隘和排外,它对外在的新思潮新事物能很快认同和接受。但同时对当代艺术思潮缺乏深入研究,新的艺术研究成果无法在甘肃书法家的思想和作品中理性体现出来,更多的情况下让人觉得完全是尚奇或者是叶公好龙。外地书坛有什么新样式出现,甘肃立马有人紧跟而上,毫不迟疑。但转向也奇快,很快又转到别一种风格上去了。书法家很容易改弦更张,见异思迁,不能对一种风格深入下去,就是这种习惯,使甘肃的书法家们往往找不准自己的方向,也无法为自己准确定位。
甘肃书法家相对学习和创作的独立,使甘肃的书法家没有门户之见,可以随心所欲,任意取舍,没有形成许多地方普遍存在的地域书法特点。这与甘肃没有书法领袖式人物有关,与甘肃多外来移民有关,也与甘肃缺少美术书法专业院校专业训练有关。甘肃书法的创作过于随意和跟风,必要的创作技法成为最突出的欠缺,风格的独创性成为奢谈。
甘肃的书法家普遍对本土的书法遗产不感兴趣,结果使甘肃的书法家缺少历史文化的滋养和艺术精神的熏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自有一方水土的精神和气质,甘肃古代丰富的书法遗产没有滋润出甘肃杰出的书法家,是非常值得甘肃的书法家们深思的。《西狭颂》的霸野和放逸,敦煌遗书中大量作品的不拘一格,武威汉简中的深邃和奇异,都深深地烙刻着西北地域人文的印迹,烙刻着西北人的性格和审美取向,这些现成的最契合我们心灵的东西却被我们视而不见,这是我们的无知还是我们的无能?是我们认识不到,还是我们不屑一顾?
甘肃的书法是粗糙的,虽然全国的书法也并不精致。甘肃的书法家们引以为自豪的是这里的书法风格豪放和大气磅礴,有一种粗犷的美、放逸的美。但果真如此吗?让我们看看甘肃的书法作品,普遍对书法的线条缺少推究,对线条和空间缺少必要的警惊和敏感,书法的线条轮廓相当多的都是模糊的、粗放的,线条的起始转折显得局促和随意,线条分割空间缺少相应的理性和精当,盲目性和随意性很强,虽然自然奔放,却缺少书法作为艺术应有的技术难度。
甘肃的书法作品充斥着粗俗和任性,偏执的跟风,这恰恰是甘肃书法的致命弱点,也是甘肃的书法家缺少必要专业训练的证据,因为在大笔纵横驰骋的下面是对线条和墨色的无由挥洒,徒具其表。在艺术上,我们不能将粗犷与粗糙混淆,不能将恣肆与张狂混淆,尽管它们之间往往难于区分。恣肆有恣肆的精致,粗犷有粗犷的细节。放逸不是没有章法,狂放不是狂妄。正如潇洒不是散漫,秀雅不是萎靡一样。
甘肃的书法家们的创新是一厢情愿地肆意放纵笔墨,毫无由头地制造粗糙无节制的线条,近于变态地扭动结构,绝大部分挥运毛笔的手都处于失控状态,笔下形象变得浮躁、幼稚。偏锋横扫、扭动结构、颤抖线条、形式飘忽、字形封闭、空间混乱、情绪不清等,是甘肃书法的典型形象。书法家们越来越变得世俗而功利,对书法的深度问题没有能力和勇气积极思考和探索,对书法的发展不再有耐心潜心研究,对书法的未来变得一片茫然。
甘肃的书法家不知道如何变。一方面,甘肃的书法家普遍认为甘肃的书法不比其他地方差,盲目自大,自吹自擂。另一方面,存在严重的自卑,最明显的就是对外地书法家的盲目崇拜。盲目的自大实际就是结实的自卑。不关注作品,只关注作品背后的“故事”。甘肃的书法家不敢正视存在的问题,不敢正视自己的水平,理解问题片面而固执。
甘肃的书法家中受过现代正规高等教育的人太少,限制了书法家的眼界和思想。普遍文化底蕴不够,起点低,读书又少,认识总是提不上去,将书法艺术仅仅停留在写好字的水平,幼稚地认为,当上什么主席、副主席、秘书长的必定书法水平高人一等。“谁的声音大谁的作品就好。”普遍缺少高层次文化和艺术的熏陶,以为临几本帖就可以成为书法艺术家。
在甘肃,书法家各自自由独立发展或许正孕育着书法个性的深度成长。作为本土书法爱好者,为这片土地上书法家们的浮躁而焦虑,也为这片土地上书法家们的茫然而叹息,但我热爱这片土地,它给了甘肃书法家无尽的精神养料和生存机会,虽然贫瘠,却热情奔放,应该说这里是养育艺术的肥沃之地,我们有理由努力,有理由使甘肃的书法艺术走上一个可以让人感动的高度。
不反思是我们最大的无知。